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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刀温暖

从彼此身体结构的大相径庭来判断,对方应该是个异性,从自己身心愉悦的反应来讲双方应该是在交媾。但温暖还是依稀感觉不安,因为无法看清那人晃动的脸。屡次挣扎着去靠近却总是不能。直到一条盈尺的巨舌突然伸到他的嘴里,温暖才终于看清了庐山真面目:

  一个满是粘液的骷髅头,状如冬瓜的后脑,所有生物特征毫无疑问都与《异形》中的主角吻合。




  温暖大叫一嗓子。

  房间里回荡着粗重的喘息声。温暖怒目圆睁。

  环顾左右,似曾相识。有数秒钟无法判断身居何处,这可能是宿醉引起的失忆。但令他倒吸一口凉气的是在这数秒中看见自己的左手,搂着一个陌生的身体,一个伟岸女子的阔背。

  心跳嘎然而止。

  大脑重新启动,读盘,迅速恢复记忆,并陷入深深的痛悔中。

  “妈的,这是秦大家,”长长的错谔后温暖终于想起。

  颓然跌撞出秦大的卧室,倒进客厅的沙发。那沙发据说是大象皮的,是这个假资产阶级诈富时买的。只穿着内裤的秦某热切的凑了上来,

  “怎么样?办了吗?”

  温暖长吁短叹,无言以对。秦大甚觉困惑,但犹豫片刻还是一头扎入,内间立时传来阵阵高声呵斥撕打声。

  秦大这厮真不忌口,温暖暗骂道,素急了,估计连冰箱里的五花肉都不放过。他常言道,有眼就是好窝头。所以说,有才无德的人和禽兽只有一步之遥。

  温暖的手机响了,是老废。昔日的大穴头,现在被称做经纪人。一条精瘦的汉子,刚离婚,正处于人生第二春,核桃糙脸上又开始勃发青春豆,自谓快乐的单身老汉。据说,独居的夜晚常会从睡梦中笑醒。

  “歪,”

  “外,”双方发出的声波同样萎顿。

  “怎么捉?你丫又笑醒了。”温暖试图让自己振作起来。

  “我操,你们丫太操蛋了,昨天晚上哥们喝大了,带着那个果先跑了,心里还挺美的,今早上一看没给我吓晕过去,长得比我还难看,整个一猴,你们丫也太不够意思了,把坚果都抢走了,给我分配的这叫什么东西。”

  “去你大爷的,”温暖愤然笑了,

  “你以为我跟谁在一起呢,哥们昨儿跟一大象搏斗了一宿。现在正以泪洗面呐。你丫就知足吧。”

  “哈哈哈哈,”那一头唯发出阵阵瘆人的狂笑。

  “悲剧呀!”这是温暖最近的口头禅。

  秦大悻悻然踱了出来,看来惨遭拒绝。

  “操,宁死不屈,搞得好像我要强奸她似的。以为自己是谁呐……”

  “你搞得正像是要强奸她。”

  “算了,算了,走吧,咱们出去咬饭去吧。我必须学会从生活的重创中坚强起来……哎呀,你看,今天多好的天气呀,又是一个sunnyday!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吗!”

  你可以看得出来,秦大是个乐观务实的人。

  俩人以粗暴的方式摆脱了大象后,就坐着秦大的破车出去觅食了。对于大象,笔者必须补充一句良心话,大象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前一天晚上在酒吧里,为了追逐温暖不惜抛弃了她的美国男朋友,以至于那个美国佬完全想不通,气得在酒吧里哇哇大叫,

  “我是美国人!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

  “是啊,”秦大感慨着,

  “大象容易吗大象,可是你说,现在什么动物容易呀?”

  一起在香格里拉共进午餐的人是位有钱的朋友,贵姓钱,秦大大学时的蜜友,据说那时的理想就是将来成为一位老炮(意即江湖大哥或老混混)。如今壮志已筹,终日拔剑四顾心茫然。

  席间的话题当然不外乎大象猴子奇遇记,秦大讲得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大家听得互相笑骂,禽兽不如。

  酒足饭饱,秦大的唾沫星子愈发四溅。音调突然提高五度。

  “同学们,明天是情人节,咱们再也不能过这种暗无天日的nothing之夜了。班集体的生活太干了,作为班长,我要检讨自己的工作,我没有为同学们谋得幸福。果的问题一直是我们班的老大难问题,希望大家有人的出钱,没钱的出人……。哎呀,哥们都差点忘了,昨下午我在logos碰见三个大坚果,长得特尖。哥们直接走上前去,跟他们说你们好,我是著名制作人秦大。还跟他们要了电话号码。其中一个长发美女说就喜欢redtemple红庙乐队的主唱温暖,怎么样,哥们这三里屯屯长没白当吧,想不想约出来会会?”

“好阿,牛比呀,”

  温暖和老钱同时表现出一种浅薄的热情。

  谁也想不到,这种草率的决定在日后几乎彻底摧毁了他们的生活。




  这是温暖和静的第一次会面。

  一见钟情。静对这种说法予以肯定。虽然只承认她对他是这样,说他一开始的注意力集中在波波身上,但天真的伊哪里识得破温暖惯用的欲擒故纵之计。

  我们不必赘述静的美丽,因为温暖对美丽早已麻木。我们也毋庸质疑静的身材,虽然温暖和秦大、老钱、老废同属北器联(北京器官崇拜联合会)。给温暖印象最深的是静那一头极长极直得有点不真实的黑发,和黑发屮豁然开朗的一双大眼,纯洁无邪,对,当时温暖脑中闪现的词就是innocent,无辜。

  大家相见恨晚,相谈甚欢。秦大vs波波,老钱vs妞妞。激动之余,仿佛都回到了高中时代。为了证明自己还有青春冲动,众人纷纷响应秦大的倡议,驱车前往北海。

  园子里寒风凛冽,人烟相当稀少。六个人迅速化作三支小分队,在冰水里泛了一会子貌似飞碟的舟。在操作飞碟的过程中,由于舱内空间过于狭小,双方队员进一步加深了感情。

  草草用过晚膳,小集体奔赴王吧,那是一个挂着私宅牌子的小会所,不对外营业,门铃藏在隐秘处。

  暗号对上了,有一位妇女主任大姐会冲出来开门迎客。

  迈上台阶,进入一个奇怪的所在。各种表情朋客,面目生动的文革大腕的小瓷像,矗立在无数当红娱乐大腕的签名前。一楼几乎没有人烟,二楼是两张大烟榻,壁柜里藏有绣花被。榻上几个相熟的港台大碗正在神色认真的玩杀手游戏。每个人抽一张牌,A代表杀手,King代表警察,杀手在大家埋头假寐的时候偷偷用手指一个人示意给法官,法官随之说天亮了,并宣布那人的死亡。然后大家开始察言观色,连蒙带诈热烈讨论,以期尽快缉拿凶犯。这个游戏非常有利于提高说谎的技能。

  温暖他们几个也跟着玩了一会。一伙人互相猜疑加攻击。除了一位中戏毕业的男演员为自己辩护的时候有点话剧痕迹以外,大家的演技都堪蓖专业。正当众人杀得兴起之际,有位老外操着不成熟的京片子提出了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这个游戏太复杂了。还是玩frenchkiss吧,有意思的,就是用嘴……吸着纸牌互相给,一个给另一个,谁掉下来谁去喝酒。”

  秦大马上操着更不成熟的的法语表示支持,而且借口纸牌不干净建议改用冰块。冰块在大家的热嘴里传来传去迅速变小。

  “我喜欢这游戏,”秦大从波波的嘴里接过小如绿豆的冰,支吾道。

  但是他马上就后悔了,因为下一个传送对象是老钱。

  吻完之后,两人不禁浑身颤栗,擦嘴做呕。

  冰传到温暖和静的嘴里已经很小了,他们趁机在对方的口腔内搜寻良久。遭到大家的嫉妒和惩罚。

  “明天是情人节,你们三个不用陪男朋友吗?”被罚酒以后温暖和静交头接耳。

  “波波刚开除了原来的男朋友,妞的情人在家陪老婆。我,没有情人。”

  “那不是暴殄天物吗?”

  温暖的戏果经验就是脸皮一定要厚。

  “哎呀,我有个好主意,要不你来当临时工客串一天?”

  静的大眼直视着温暖,笑眯眯的很坦诚。

  “你真聪明,不过我不知道临时工都该干些什么?”

  “很简单,请我吃大餐,给我买玫瑰花,巧克力,陪我去蹦迪,然后把我送到家门口。”

  “能进去吗?”

  “只有正式工才能进去”

  “好吧,我要用实际行动争取尽快转正。”

  静的家在前门大栅栏。一个古老狭长的小胡同,那胡同的名字叫的很奇怪,大意是指古代的某种小百货。

  “左三圈,右三圈,请大家一起来做深呼吸!”他们经过唯一一间较比庄严的中式建筑时,静高叫一声,温暖长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尿臊味。

  静在各种违章建筑间轻快地穿行,就像地狱里飞过的天使一样,浑身散发着洁白的光芒。在这种龌龊的地方,你更能感受到她的不食人间烟火。她像来自另外一个太空,跟这儿完全没关系,有着与生俱来的优雅高贵。


终于到达一家贫民窟般的大杂院。绕过各种机关陷阱,走到尽头最破烂的那间小房就是静的家,准确地说那只能算一间窝棚。

  窝棚里堆满了各种书籍磁带,温暖随手翻了翻,书大多是文学类的,包括各种不靠谱的爱情故事和诗歌。还有些是教你如何踏上成功之路的,他们的作者通常都还远未成功。书海旁边有个破床垫,垫上东一个西一个扔着毛绒玩具和衣物,这就是静的全部家当。




  静没有什么钱,那时她刚从小县城来到北京,在小公司当小职员,由于太好商量了,所以工资少得可怜。

  不过,静想要有钱也很简单,因为总是有人企图高价收购她的美丽。温暖觉得,宁愿让美丽烂在锅里也不卖一定很难。

  曾经有一位靠从香河往北京贩菜起家的大哥要包静。带她又看房子又看车,并放出话来,你看上哪个我马上付钱,只要你答应跟我。犹豫了一整天以后,静告诉对方,我真想要这房子和车,但我一想到为此每天要面对你就受不了。

  这就是静。传说中如花似玉又不嫌贫爱富的文学女青年。以前温暖只是,听说过,没见过。

  不过这还远不是她的全部。

  静是个处女,不管她的灵魂还是肉体,都是。

  这让温暖有点忐忑不安。

  “一切是不是显得过于顺利?”

  情人节过后的某一天,

  温暖搂着满脸幸福的静,靠在自家温暖的大床头发愣时,不禁自问。

  他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甚至温暖觉得静根本就没打算抵抗。相反,她是抱着拚将一身休,尽君一日欢的自我牺牲精神而来。

  这很不妥。

  温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生米已经做成生饭。

  “难道你以前就没有交过男朋友吗?”给她补完生理课以后,温暖试图让自己多掌握一些情况。

  “大学时候有几个男生追过我,但他们都被我的大义凛然吓回去了。”静颇为自得,

  “那时候我特傻,总是拒男生于千里之外,有一次一个挺不错的男孩约我出去散步,大家聊得很开心,他趁机想拉我的手,但遭到怒斥,我怒目园睁,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把那孩子吓傻了,从此再也没人敢来骚扰我了。”

  温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硕大的雷字,周围环绕着各种问号和惊叹号。

  温暖他们把那种会带来巨大麻烦的高危女子称为雷。地雷的雷,怀抱着她的时候,你会倍感幸福,但谁也说不准她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直炸的你粉身碎骨。

  “你什么时候开始交的女朋友?”静有点羞涩的把脑袋挪到温暖的胸前,“我是说你的第一次。”

  “我的第一次相当不幸。大学一年级认识一位女诗人,被她给办了。我们去动物园看狮子,那天狮子不出洞,外头也没什么游客,她把我带到树林里,就将我……”温暖语调甚是幽怨。

  “什么感觉?快乐吗?”静咯咯咯笑个不停。

  “你说事后吗?快乐倒说不上,释然吧。一块石头落了地,砸在脚上。小时候总是担心自己不行,结果发现还挺好。”一个男孩的失身经历是不会有人同情的。

  和静做爱时温暖总有犯罪感,但又老是抑制不住的想去作案,完全不分时间场合。

  因为和她一起犯罪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他们就像浑然天成的一对螺丝和螺丝帽。不知疲倦的拧在一起,而且越拧越紧,分都分不开。

  一个人如果连续几个小时都在挥汗如雨的话,会进入一种无我的状态,尤其犯罪现场是在自己的家里。

  快乐让温暖把一切都忘了,忘了他还有一位分居的女朋友-菜刀。要强调一下是分居,不是分手。因为当事人对是否要分手还举棋不定。正处于一种微妙的临界状态。简而言之,就是互不干涉但又有对方门钥匙的那种关系。

  菜刀悄无声息的劈将过来,因为温暖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那一刻他和静像一对铜人儿一样凝固,紧接着温暖跳起来,身手敏捷地将卧室门反锁上。

  梆!梆!梆!菜刀在砸门。

  这一定是温暖经历过的最狼狈的时刻。

  菜刀嘴都气歪了,静在默默流泪。温暖反而镇定了下来。隔着门让菜刀先在阳台回避一下。

转头对静说,

  “你先去秦大那儿呆一会儿,我处理完这儿的事就过去找你。”

  静掩面哭泣,小跑而去。




  菜刀横眉冷对,想要个说法,但温暖没有废话,只是告诉她,

  “事情很简单。我觉得我爱上了这个人,她叫静。”

  菜刀此刻反而表现得异常镇定,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也死心了。我成全你,反正你也已经不再爱我了。这样拖下去对大家都不好。我希望这个人能让你快乐。真的,很久没看到你开心的样子了。我一直最怕的就是,因为我,把你变得越来越郁闷。”

  菜刀的这种传统中国妇女宽容的美德,在温暖面前从来所向披靡。

  她熟知温暖的死穴。他们亲如兄妹(乱伦的那种),俩人就像同一个散兵坑里捱过枪林弹雨的战友。从大学一年级起她就是温暖的好朋友,后来又成为他的女朋友。那是左右手的关系,缺一不可,但握在一起很可能只是在祈祷。

  温暖是一个糟糕的情人,这他知道,但他绝对是一个忠诚的朋友,这菜刀知道。

  温暖有一种奇怪的想法。认为菜刀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担心她离开他后会活得很悲惨。所以老是想把菜刀的生活安排得很美满,然后离开。

  其实,那也未必。

  “谢谢你,”温暖突然觉得很伤感,“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知道我现在还爱不爱你,但我知道我曾经深爱过你。其实对我而言跟你一起生活比跟你分手更容易。”

  “但是容易并不代表快乐。我们本来就不是一种人,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渴望平静的生活,而你从来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人。你是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疯子。算了,不说了,霸着你这么多年也知足了。我只有一个要求,能不能最后陪我喝顿分手酒?”

  温暖无法独自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所以打电话叫了老废来作陪。三个人坐在logos外面的小桌边,要了三瓶龙社兰,这种酒你喝多了想不哭都不行。那天晚上老废和邻桌的人一定很崩溃,因为温暖和菜刀双双无语,只是比赛着痛哭痛喝,哭声此起彼伏,搞得活像一个小仪式,一个和自己的遗体告别的小仪式。喝的差不多的时候忽然秦大来电。晕晕乎乎中温暖听到一个尖锐的嗓门叫唤着,

  “你丫快来吧,静喝大了,在我屋里脱得精光,还要往大街上跑。我刚给拖回来,一不留神,她吞了一大把安眠药,幸亏哥们眼疾手快,硬给丫抠出来了,几十片哪,吓死我了……不过静的皮肤和身材真是太好了……”

  背景声里静在高声哭骂着,也听不明白在骂谁。

  别的温暖记不太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真的喝大了,一次次跟菜刀抱头痛哭,互表衷肠。最后在悲愤中拿起烟头,就像举起一把左轮手枪,瞄准自己的手腕狂烫不已。嗞嗞声直入骨髓,真正达到了刻骨铭心的境界,留下两个清新的飘着糊味的弹孔。嘴里还念念有词,

  “这个是静的,这个是菜刀的。”

  然后人事不醒。据说当天凌晨在长安街上,有个司机酒后要跳车,还坚持要把车往树上开,那应该就是温暖。

  第二天中午,灿烂的阳光刺在脸上,如千万根银针,把温暖从头痛欲裂中扎醒,他惊异的发现,菜刀甜美地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发出轻柔的鼾声,

  “天哪,一切怎么又回到了起点。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啊!”温暖匆忙起身,在菜刀的漠然注视下胡乱收拾了些漱洗用具换洗衣物,他不敢想象自己昨夜的所作所为,连滚代爬地打了辆车直奔首都机场。这是此时他唯一能干的事。

  哥哥温良开车来接的他,他狼狈的样子令哥哥大吃一惊,

  但好在温良对温暖的疯子行径早已麻木,只是例行公事的训斥了他一通,然后命令温暖赶紧去武警医院,包扎他业已化脓的伤口。

  “稳,一定要稳。”温良重点强调这一句。

  温暖嗯嗯的应付着,

  坐在医院的冷板凳上,望着自己的手腕,温暖跟那位慈祥的老军医一样,颇感困惑,这不应该是他的行为,(事实上,他很反感这种行为,可见,近墨者黑)这应该是秦大的生活习惯。他的胳膊上满是烟头疤,按他的话讲,很像梅花鹿。

温暖反思着自己一团糟的生活。一方面他窃喜于自己依然有勇气追求幸福,另一方面,在真的逃离菜刀后他竟开始回忆起她的种种好。

  “你起来了吗?”第三天下午静来了电话,

  “怎么啦?”电话里温暖的声音永远像刚睡醒,




  “我在虹桥机场。”

  “什么?你怎么来了,”温暖一下子有点懵,嗓门有点大。

  “那好吧,你要不方便的话,我还是回去吧。”

  静这人就是太敏感,这是她的大缺点,太爱自作聪明,经常能把温暖顺嘴的一句废话,想出N种深远寓意,喜欢极尽所能制造误会。

  “你别误会啊,你在那儿等着,我这就来接你。”

  静的样子看上去怯怯的,温暖猜她是鼓足了勇气才来的,

  “你是不是不高兴啊?”静喜欢察言观色

  “没有啊,我挺高兴的,我正常的表情就是这样子,别人老以为我在生气,其实我挺快乐的。”

  “你刚才说,你怎么来了,我心里就格登一下,想着,得,这下完了,赶紧去火车站吧,我是借钱来的,回去只能坐火车了。”

  温暖心疼地看了静一眼,她说话的时候天真的就像个孩子。完全不懂人情世故,视金钱如粪土,就算有了上顿没下顿,也还是那样。

  进了温家门以后静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

  “我就梦想着能和你有一个这样的家,哪怕只有几天也好,给你做做饭,洗洗衣服,叫叫你老公老公什么的。”听得温暖眼泪差点没掉下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禽兽啊,你丫知足吧。此刻他觉得他有义务感到幸福。

  隔日,温暖很耐心的陪静逛了一天名牌店,让她充分享受疯狂购物的乐趣。晚上温良伙同他的一帮生意哥大叫温暖和静出去玩,温暖本来不想去,但静非要去,她的想法很奇怪,她说她要进入温暖的生活圈子。

  那是一家当地很有名的夜总会,叫钻石年代还是什么类似听起来比较贵的名字。门迎小姐把他们领进一间巨大的包房,屋里的各色人等早已经喝的东倒西歪,呈千姿百态。照例一通点头哈腰,问寒嘘暖。假客气真热情在这里无法避免。温暖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没办法,人在江湖漂啊。

  江湖里闹得最欢的一位人称牛哥。他肆无忌惮的笑骂声成功地吸引了静的眼球。让人猝不及防的是他突然得意地褪下裤子露出屁屁,白得晃眼。原来他正在和小姐们赌酒,谁输了,谁脱衣服。静的瞳孔骤然放大,温暖的心里格登一下。

  “你别介意,他喝多了,一年四季他每天都这样,”说这话的时候温暖已经后悔带静来这儿了,因为这屋子里除了生意大哥就是小姐,不会有人和她有共同语言的。

  “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敬了一圈酒回来温暖更加后悔,因为静端着一大杯酒正在给一位自称刚入行的小姐做思想工作。真正痛其不争,哀起不幸。小姐身旁的牛哥早已如坐针毡,醒过神来的小姐赶忙粘上去安抚。

  “歪,你干吗那?你没事吧?”温暖有点恼火。

  静抬起头来的时候,温暖赫然发现伊的眼中饱含泪水,

  “她比我还小,正在上大学呢,可家里人都下岗了,就指着她了,她说她实在没办法,怎么会这样呐?你说,怎么会这样呐?”

  静所指的姑娘在不远处骰子玩的正欢。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温暖知道这样下去后果堪忧,所以赶紧起身抱歉,拱手道别。出了门,他搂着静摇摇晃晃的走着,这时候伊已经开始又哭又唱了。

  温暖真的有点被静的状态吓着了。

  “看来,此地不可久留。”

  那天晚上温暖和静走后大家都很郁闷,牛哥把大学小姐臭骂了一顿。走的时候鄙夷的往桌子上扔了一万块,众小姐像苍蝇一样蜂拥而上。

  从上海回来,温暖帮静租了一套公寓。但一开始并没有实施同居。温暖天生是独狼,性不喜群居,旁边有任何生物都会令他心神不宁,无法写作。温暖认为,睿智的人应该独居。和别人同居,你的智商就是两人智商加起来除以二。而聪明人选择伴侣的标准通常一点都不聪明。
 为此静怀疑温暖不爱她,温暖无从解释。不过,她还是很高兴,兴高采烈的布置起屋子,又给他买了牙刷,拖鞋,睡衣之类。温暖隔三岔五的过去住。陪她逛街,购物,看电影,做爱,吃她做的美味佳肴,最终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屈服,他还是搬过去了。和静在一起生活很甜蜜,只是温暖什么工作都干不了,因为他就象是她的宠物一样受到悉心照料。静很有成就感。




  温暖也被静的爱情鼓舞着,虽然他从小就不屑于谈论爱情这两个字。这是广大文艺青年们梦想的爱情,比梁山伯与祝英台还不现实。静热烈得就像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温暖分享着这种丧失理智不顾一切的快感。

  可惜好景不长,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冬夜,温暖被菜刀紧急召了去。

  生活就又一次被改变了。

  温暖是A型血天蝎座,所以命运里贯穿着阴差阳错。

  午夜,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温暖在潘家园桥上疾奔着心里只有悲伤。他不知道自已在干什么,只知道自己离幸福越来越远。他没有车,车已经给了菜刀,大街上也没有车,因为司机们都洗洗睡了。终于盼到一辆夏丽出现,温暖急忙跳上去,告诉司机,

  “麻烦你,快点开,我多给你一倍的钱,人命关天。”

  “什么?”司机困惑的看着他。

  温暖也很困惑。20分钟前菜刀突然打电话给他,声泪俱下地告诉他她不想活了,然后马上关机,不容他进行任何劝解工作。

  当时温暖正熟睡在静的身旁,他们俩已经同居一个月了。

  温暖明知道菜刀极有可能是在吓唬他,但他还是害怕。就像半夜三更听到亲妹妹闹自杀的感觉一样。没办法,她不是他的亲妹妹,但胜似亲妹妹。

  静一骨碌爬起来冷酷的盯着温暖说,

  “每个女人都会玩这一招,她肯定是吓唬你呐,这太可笑了。”

  “我得去,”温暖苦口婆心的分析,同时手忙脚乱的套衣服。

  “万一呐,菜刀这种蔫人说不准,万一她真的有个好歹我这一辈子就算完了。”

  “不准去!我算知道我在你心中是什么地位了,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今天要是敢出这个门就永远别回来,”

  静厉声威胁道。

  温暖背对着她,犹豫了足足半分钟,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满面热泪冲出房门。

  拖着虚弱的身子骨一口气爬上了17楼(真够背的,电梯坏了),温暖狂喘着推开房门,只见菜刀正悠闲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伊回过头镇定自若地看了他一眼,嘴里还磕着瓜子。

  温暖气急败坏的赶紧抓起电话打给静,但听筒里只传来静的痛心疾首,她一定又喝大了。

  “怎么样?我早就说过她骗你吧,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不行,我现在也要自杀,我要你马上过来救我……”

  “我说,别折腾我了,行吗?我明天一大早就回去。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实在是扛不住了。”

  温暖感觉自己像可怜的杨白劳一样把双手伸向天空,向四周哀告着。

  “我怀孕了,”菜刀平静地说,她的语气就像化学老师在宣布ph试纸酸碱度结果。

  “就是你去上海之前的那次怀上的,我想把她生下来,我怕我以后年龄大了,生不了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连累你的,我去美国生,我可以独自把她养大。今天叫你来,只是通知你一声。你不必负任何责任,这事可以跟你没关系。”

  温暖听着菜刀的话,感觉那声音很遥远,仿佛带他回到了童年,一遍遍看着自己不幸过去的回放,

  “天哪。”

第二天晚上温暖态度诚恳的打电话约静一起吃饭,她开始不愿意,但架不住温暖措词严厉的自我批评,还是来了。饭桌上温暖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她昨天发生的事情,只是不停地给她添酒加菜。静以为浪子回头了,脸上又有了笑容。

  饭后静挽着温暖的胳膊漫步在大街上,还把头舒服地靠在他的肩头。天空很配合的飘着丝丝小雨,让人有瞬间祥和浪漫的幻觉。但旋即突转滂沱大雨。这样的天气真是宣布坏消息


的好天气。温暖苦思冥想着,该怎样安慰静,他试图用和平的方式解决他们的问题,但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他咬了咬牙轻声告诉静,

  “静,我还是无法离开菜刀,就像我以前屡试屡败一样,我……”接着,他想进一步解释真正的原因,但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听!”暴风雨中静开始痛哭。放声痛哭,旁若无人,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继而更发展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哭,那种声音只有受了重伤的母豹子才能发出。温暖完全不能理解,他只觉得她在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温暖!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我要杀了你!”

  长时间的嚎啕呜咽后静终于说话了。咬牙切齿,一字一泪,温暖感到好事者们谴责的目光,如芒在背。

  “你好好说话,别不讲理,听到没有。”温暖声音发颤,心有点虚。

  “我恨你一辈子!你这个流氓!你把我毁了!我要杀了你!”

  “我怎么就把你毁了,我怎么流氓了,有这么严重吗?你讲点理行吗?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听!我不听!……”

  静是双子座,不喝酒的时候静如处子,一瓶红酒下肚就动如脱兔,那时一切休矣,你说什么都白搭,她根本就不往耳朵里放,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任凭自己肆意发挥。此刻,爱情既是她的矛也是她的盾。

  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软硬兼施无效之后,温暖真怒了,

  “你丫这是自找的。”

  暴雨中温暖痛下狠心,把她的包扔在脚下,上车甩门而去。由于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禽兽,他开着车在那条街上来回跑了好几趟。从车窗望去,画面凄美绝伦,令人终身难忘。

  空荡荡的街道已经无人,静坐在地上身子斜倚着墙,两条长腿在雨水中以优美的姿势摆着。双手掩面,自顾自撕心裂肺,痛哭声远达数里,雨水从房檐边一串串滴滴嗒嗒,打着她湿漉的长发。很久以后,静告诉温暖,她在那儿就那样坐着,一直哭到天亮。

  菜刀很快就办完手续去了美国,她和静截然不同,一向情绪稳定,意志刚强。

  波波坐在秦大的对面,他们用两头狮子的目光互相凝望着对方,你看不出他们下一步是准备交手还是交合。这真是极具观赏性的一对儿。在公众场合总是毫无顾忌如胶似漆,回家关上门,就可能开始互殴。他们都有很高的表演天分,在日常生活中上演歌剧,家里装饰的很像早期的三里屯酒吧,八间屋子,都涂得花花绿绿,让人觉得那更像他们舞台的布景。他们常常盛情邀请温暖和老钱去充当观众。这是秦大的待友之道,他把自己生活中的幸福和不幸都转嫁给周围的朋友。俩人中波波更象一头美丽的狮子,因为她不仅是狮子座,而且是一支女子摇滚乐队的主唱。

  传说中她曾跟过一个台湾哥大,受尽折磨。以至于现在有点仇恨社会,行事风格霸道。不过还好秦大有受虐倾向。他跟温暖一样,频频令自己陷入各种绝境,但牛比的是这厮总能绝处逢生。

  “波波太好了,哥们太爱她了。特酷,特热情,特善良。有一天晚上在电话里聊的高兴,她跑到我们家,脱光衣服,钻进我的被子,我们俩就好了。ruai大腰细腿倍长,活又好,歌唱得又好。前所未见,惊为天人,哥们准备自己出钱给她们乐队出张专辑。”

  秦大的表情差点让温暖相信了他的话,他跟所有的女人刚开始好的时候都是真好,真有要为之赴汤蹈火的精神,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歌可泣。不过当朋友们将信将疑了他的真诚,并为之唏嘘不已的当儿,这禽兽会全身而退,把哥几个撂在前方替他收拾残局,而且最禽兽的是只要他的热乎劲一过,就一分钟也不能再忍受其所谓前妻了。
 这已经成为定律。所以现在温暖和老钱基本上都能做到不为所动,不管秦大把自己描述的多悲惨。事实证明他们是了解这位老同志的,因为没多久秦大就神秘的约他们出来,在动物园对面的‘狮虎山’酒吧见面。

  “今天把你们约出来,是因为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要让你们给参谋一下,这次哥们彻底恋爱了,遇到了一个我想跟她结婚的人。”




  秦大煞有介事,语气极为凝重。

  “你丫没事吧,你不是跟波波同居得挺好的吗。”老钱不以为然

  “我们分手了,波波总是把我的东西从五楼扔下来,丫太烈了,喜怒无常。都快把哥们逼疯了。”

  秦大扼腕痛惜着。

  “那还不都是你丫自找的。”温暖和老钱毫不同情

  “现在不说她了,我约的人快到了,你们一会千万别扎我的针儿,”

  “谁拿针扎你呀,我们这儿有的是大竹签子。”

  “高抬贵手啊,各位爷,现在革命还尚未成功,哥们正跟一哥大争呐,哥大有老婆还不肯放手,还说要废了我,操,大不了我跟丫死磕。有老钱在这儿,咱们怕谁呀。”

  “至于吗?什么品种,那么稀罕?”老钱一脸狐疑。

  “哥们在人大门口遇到她,一见钟情。丫长得太好了,身材更别提了,但最牛比的是她有文化,一口流利的英语。之前哥们的那些女朋友,都没文化,完全无法交流,但这位,学法律的,能跟哥们天文地理,彻夜促膝。呦,来了……各位,一定记住别乱扎针,多说说哥们好话。”

  来人面如满月,五官无奇,也就算个中等人吧。虽然目测估计身材应该不错但仍让众看官暗中大跌眼镜,当即顿悟什么叫秦大眼里出西施。

  “宁宁,我女朋友,美吧。”

  “美!”大家齐声说到,实在不忍心让这热脸蹭个冷屁股。

  紧接着应秦大的要求,亲友团围绕着秦大是个好后生这一命题展开了热烈讨论。

  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至情至性的花痴之类厚颜无耻的拉皮条的话都说了。

  宁宁完全不为所动,她根本就没听进去,因为她正煎熬于该如何做出抉择,在秦大和那位哥大之间。

  “我知道他有老婆孩子,但那毕竟是我三年的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三年呐……”

  宁宁在是次会晤之前应该已经喝大了。温暖突然想起了静。

  “可是他能像我这样爱你吗,他能像我这样为你付出一切吗?丫是比我有钱,但他给买过你什么像样的东西?!”

  秦大豪情陡生,拍案而起。

  在一个多小时的会面中宁宁基本上都是在重复着那几句车轱辘话。

  大家颓了。

  最后老钱代表亲友团对秦大耳语了几句,委婉的表达了反对意见。

  “你们这是嫉妒我,你们这些阴暗的中国男人,你们这些没有爱情和激情的人!告诉你们,我要和宁宁结婚了。”

  秦大紧搂着宁宁,幸福的大声宣布,

  众人面面相觑。

  “那咱们打赌你们什么时候离婚吧”

  “好,你们就等着给我们钱吧”秦大颇为豪迈。

  这个说一年,那个说两年。

  众人像买百家乐一样,吵嚷着下注,乱作一团。

  突然,万籁俱寂,因为大家们同时看到了波波的英姿。

  波波和一干好友高谈阔论,花枝乱颤,踱入了这间酒吧。她远远望见秦大他们,徐徐的走过来,和各位朋友亲热的打招呼,和温暖拥抱完,转身看着秦大。

  秦大傻了一秒钟,迅即站起身来,大方地给双方引见,

  “这是波波,我以前的女朋友,这是宁宁,我现在的女朋友。”

  波波没有看宁宁,只是久久的凝视着秦大的眼睛,秦大极力让自己显得无所(谓),但波波有所(谓),波波的一只手慢慢抓住一个啤酒瓶,盯着秦大的眼中泪光闪动。猛然抡起来,在众人一片惊呼中,秦大闭上了眼睛,伸直了脖子。一声闷响,波波的发际有几道热血洒下。毅然转身绝尘而去。

  半个小时后,秦大的电话里,一个虚弱的女声哽咽着宣布,

  “我已经割腕了,快死了。你跟你现在的女朋友幸福去吧。”

秦大连忙起身,嘱托老钱将早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宁宁送回家,就一头扎进黑夜中。据说,波波已经在家血溅当场了。

  菜刀合法潜入美国生孩子,温暖潜心闭门在家中造车。静去了一家影视公司做发行,老板是一位著名老女演员,伊老是声称自己有亿万身家,唯恐税务局不知道。




  秦大则空前的说话算话,他和宁宁闪电般结婚了,就在波波手腕上的伤口刚刚愈合的日子。

  婚事从简,没搞什么特别的仪式,一帮好友在logos弄了个party,请了一位黑人DJ来打碟。

  秦大不合时宜的身着燕尾服出现,看上去活像一只企鹅与燕子的混血。宁宁的婚纱下摆拖的很长,她挨桌敬酒时,把酒吧地板拖了一遍。

  大家交杯换盏,宁宁很快就大了。

  老钱身为主婚人。他深情的回忆了和秦大的兄弟友谊,双方父母把孩子拉扯大的不容易。也强调了秦大和宁宁感情的坎坷。直说得秦大和宁宁泪流满面,众女宾唏嘘不已。

  随后婚礼转入喜剧阶段。秦大和宁宁愉快的被迫表演了吃桔子玩鸡蛋等传统节目为大家的晚餐助兴。

  餐后舞会正式开始。黑人DJ尽职尽责,放的音乐很喜庆。男宾轮番邀请新娘,女宾里的美女轮流被新郎邀请。如果说婚礼像一场特别演出的话,那这场演出应该算得上成功,特别是当波波适时地再一次突然出现。

  她看上去很平静,走到秦大的面前,大方的说

  “祝贺你”并递上了内容不详的红包。

  秦大胆怯迅捷的回头望了一眼老婆,悄声说

  “波波,你能不能先走?”

  老钱不高兴了,

  “秦大,你丫也太过分了,你别忘了,波波还是我们大家的好朋友。人家专门来祝福你的。”

  “我老婆最忌讳这种事了”秦大一脸冷酷。

  “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logos有人结婚,我来祝贺一下总可以吧。也顺便看看老朋友们。”波波听上去泰然自若。

  “波波太不要脸了,”宁宁哽咽着对温暖咕哝。

  “你这么说就有点过了,今天你得有点女主人的气量。”

  “我觉得你们都不拿我当朋友!”宁宁愤怒的打了温暖一拳。

  “秦大是我们的朋友,你是他老婆,我们能不拿你当朋友吗?”温暖忍痛辨道。

  “你们没有!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你们不让波波走,那我走!”宁宁开始哭喊了。

  大家目送着宁宁呼啸而去,秦大怒容满面紧随其后。

  “操,这叫什么事啊?”老钱感慨道。

  日子过得真快。温暖除了定期给菜刀汇美刀以外,几乎没什么户外活动。

  有时候会在夜半打个美国长途,跟菜刀探讨一下胎教的问题。菜刀住在从没谋面的表舅家。寄人篱下,想来也不容易。

  “我的肚子现在越来越大了,住在表舅家也不方便,想搬出去住。”

  “那没人照顾不行吧?”温暖觉得越洋电话里的声音很可怜。

  “没事,美国人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请保姆太贵了。”离开温暖的菜刀显得很自信,

  “我买了辆二手车,这儿车特便宜,也就跟咱们家那大投影差不多。回国前再卖了也不亏。看了几个房子,有一个不错,虽然小了点儿,但很干净,也便宜。这次真是要自力更生孩子了。”

  “钱你就敞开了花吧,钱算什么呀,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别苦了自己。你是去生孩子又不是去勤工俭学。”温暖于心不忍。

  “那不行,你挣的钱都是血汗钱……”菜刀对温暖绝对忠心耿耿,

  “你最近好吗?吃饭怎么办呢?歌写得怎么样了?”

  “我这儿一切都好。忙着写歌。足不出户,深居简出,心如止水。每天门口的那些餐馆轮着给我送饭。”

  “呦,很乖呀!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说实在的,这真不是温暖的风格,笔者需要解释一下什么是他的风格。

  那时候温暖住在环保局的家属大院里。环保人士们过得都很环保,每天晚上八点多就上床,而温暖总是在他们进入深度睡眠以后才蹑手蹑脚的爬下楼梯,像做贼一样偷偷溜出大院,最后还要将大铁门的两道锁仔细锁上。不过第二天早上这两道大锁通常也是由温暖来打开。如果再晚一点回来他还得跟晨练的大爷大妈打招呼。当然,有时候,温暖也回不来,因为他可能已经在三里屯的某个角落,跟那些属蝙蝠的人喝的脸都贴到地皮了,抑或着在不省人事中,被架到某个牛鬼蛇神家。

从本性上来讲温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本性上的他向往在海边晒太阳或者在雪山闭关修行,但那名叫多桀的命运使温暖过上了如今的生活,谁也说不准哪个更好。温暖喜欢尝试新事物,尤其想尝尝彻底自由的滋味,如同传说中的嬉皮那样。不过这样美好的生活只可偶尔尝试,不能过一辈子,况且周围的人也不允许温暖一个人偷偷滋润。生活不可能每天持续高潮,真那样的话,谁也受不了。




  当然有的人觉得她可以,波波就常说,

  “我不能容忍没有高潮的生活,人生如梦,自己是编剧,没高潮我就给丫编出高潮来。”

  说高潮高潮到,波波给温暖打电话了。高潮就这样劈头盖脸的到来。

  “温暖,出来陪我喝杯酒吧,我心情特不好,一会还得在“锦衣玉食”演出,你过来吧。”

  温暖有点奇怪,因为波波的语调听上去像个弱女子。

  “不行,我有事,我一会还得……”温暖笨拙的编着。

  “不行,你必须来。”波波的声音斩钉截铁,

  温暖眼前浮现出她双腕上鲜红的刀疤以及她把酒瓶子轮到自己脑袋上的场景。

  “好吧,一会儿“锦衣玉食”见,”

  温暖不擅长婉转体面地拒绝人。他的拒绝通常缺乏说服力,或者过于简单粗暴。温暖希望自己能给周围的人带来快乐,他害怕看见他们失望的样子,特别是女人。他总是企图和喜欢他的女人们建立一种友谊,但她们只给他两种选择:爱人或者敌人。

  “锦衣玉食”人声鼎沸,干什么的都有。台下的喧嚣几乎盖过台上的音乐。今晚这里汇聚了各路地下乐队及其家属,它们有的刚从土里冒出脑袋,有的还深埋在地下数米。正在台上表演的是“牛鼻”乐队,他们不幸属于后者,主唱的阔鼻上打着像牛一样粗大的鼻环,狂躁的在台上来回踱着。

  “牛子,你爸电话说咱家的烤肉摊让人给砸了,妈的,没法活了,吼一个!牛子,吼一个!”

  人群中急入一长发猛男气急败坏的冲台上吵吵。

  “啊?!我操!这是什么日子呀!没有穷人的活路了。刚才,我来的时候,门口的保安非不让我进,我说我是歌手,他不信,他说就你这熊样还能是歌手?”牛子的愤怒低吼振聋发聩,那是地道的死亡金属嗓,

  “他瞧不起我,连推带打把我往外赶。我说该我上台了,他说你去死吧,好吧,今天我就死给你看!和你一起《同归于尽!》,吔……呀!我操,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那么牛鼻……

  让我感到自己活像一个傻逼,

  难道这世界的心已经变成黑的

  难道活着是为了忍受无尽折磨

  我觉得自己在慢慢腐烂

  我觉得抱着你就像抱着一颗炸弹

  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全场起立为之癫狂甩头。

  温暖趁机在角落找了个空地坐下。“牛鼻”乐队在狂簉一通后,成功的征服了几个来自发达国家的姑娘,大家开始用身体语言热烈的交谈。接着登场的是波波的“软刀子”乐队。成员皆女性,一律锔成火红短发,显得甚是愤世。波波的歌声沙哑锐利,凄凉绝望地在嘈杂中挣扎。

  “今晚完全不在状态,唱得太滥了。可能是返送音箱不太好吧,让你笑话了。”演出结束以后波波艰难的穿过人墙找了过来。

  “没事,唱得挺好的,这种现场不能要求太高,重在热闹。别怕丢人,丢习惯了就好了。你最近怎么样?我听到你们的新专辑了,挺棒的,歌写得不错,秦大给你们制作的也很精良。”。

  说良心话,温暖觉得,秦大在这事上,还算有点人性。这张专辑也可能是秦大说服波波放下屠刀,让自己活下去的一个重要理由。

  “我不在乎这些,我是个爱情至上的人,没有爱情我活不下去。”

  “过去的是就让他过去吧,逝者罗斯夫,秦大都已经结婚了。再说,你这么优秀的人还愁没人追?”

  “有人追,但追我的人我都看不上。”

  “那你看上谁了?”

  “你,我早就想收你了。”

  温暖的眼前一黑,

  “我就算了吧,秦大是我哥们,我心理上承受不了。”

“你对秦大还真够朋友,秦大可没这么想,他早把静给办了。”

  温暖的脑袋里发出了嗡的一声。

  “你听丫吹牛比呐,”他自己安慰自己。




  “我们俩刚好的时候,无所不谈,他把什么都交待了,她不让我告诉你,还记得你跟静在家被菜刀撞到那天吗?”

  温暖的胸口一阵锥痛,

  “当然记得”

  “你让静去秦大家,让秦大帮你照顾静,就是那天。据说静的身材皮肤都特好,对吧。”

  温暖的眼泪滴嗒滴嗒,落在心头。

  “不可能,”他对自己说,

  “静那胡兰脾气,秦大肯定没戏。”

  “你不信就算了,来,还是陪我喝一杯吧,生活太没劲了,平淡的让人忍受不了。”

  闷喝良久,波波悠悠的说。

  “要不我们现在开车去山里吧。”

  “好啊!”

  温暖和波波冲进一家24小时超市买了大量矿泉水,啤酒,火腿肠。

  十二点半正式出发。

  轻飘飘的在黑夜里摸索了三个小时,他们终于迷失在崇山峻岭中。

  俩人索性把车停在路边,接着喝,喝高兴了再走。

  直到早上六点,才找到了一家可以下榻的度假村。由于不是周末,他们成了这里仅有的客人。

  两人相互搀扶着爬上小竹楼。温暖被灌大了,波波是有预谋的,伊的酒量远在常人之上。她是性情中人,敢恨敢爱,相形之下他的扭扭捏捏倒显得很虚伪。

  紧接着温暖就和这头美丽的母狮子肉搏了起来,双方展开阵阵厮杀,

  经过著名的五小时战役以后,波波终于不能再抵挡漫长的快乐,投降了。此刻的她显得如水般温柔。

  “从来都是男人成为我的手下败将,你是第一个在床上征服我的人。”

  “那是我的荣幸。”

  “我相信伟大的人,在床上也应该是伟大的。”

  “是吗?我认为所有的男公民都有义务让他们的女公民享受高潮。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法定的做爱时间应该持续一个小时以上,当然前提是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秦大他们总是说我吹牛比,”

  提起秦大温暖心中又开始有些不安了,

  他觉得有点对不起秦大。

  “我从来没干过这样对不起朋友的事,”温暖有点唉声叹气。

  “你这人,上了床挺牛比,怎么一下床就开始虚伪了,没劲了啊。”

  波波老练的抽着烟,拍了拍温暖的背。

  “你就让我这可怜的心虚伪一下吧。”温暖觉得跟波波聊天很轻松,就像哥们一样。当然他看到的很可能只是事物的片面。

  “你跟秦大到底怎么回事?”

  “秦大根本就不了解我,我们俩在一起像野兽一样,他从来没有真的想了解我。”波波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和。

  “我想了解。”

  “我出生在云南的小镇。十四岁时母亲得癌症死了,父亲是个赌棍,被抓起来了。

  哥哥要上大学,所以只能牺牲我,我被送到福建亲戚家当保姆看孩子。

  后来,在小饭馆当过服务员,在歌厅当歌手,我喜欢唱歌,因为长得好看,被一个客人看上,台湾人,把我养起来,给我买房子,买车,他在台湾有老婆孩子。但我不在乎,因为那纯属一次交易,价钱也公道……他把我看得特严,经常打我,他说他出了钱就应该享受这个权力。后来出车祸死了。”

  “可怜的孩子。”温暖想象着波波所遭遇的苦难。

  “我觉得挺好的,多精彩啊,像法国电影一样。”波波反而显得很轻松。

  “我热爱法国电影……”

  “我也热爱法国电影。我们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明天是六一儿童节,送你个礼物,儿童节快乐!”

  波波从手袋中掏出一个硕大的k金打火机。

  “我不抽烟。”

  温暖拿在手里把玩着,那玩艺很精美,有一种神秘的诱惑力。

  “我知道你不抽,这是我死去的男友留给我的,他说这不是普通的打火机,是一位黑社大哥送他的礼物。给你做个纪念吧。”

  “谢谢。”

  “温暖,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波波伸伸懒腰把双脚搭在温暖的大腿上。

“我这人太早熟了,小时候跟现在没多大变化。未老先衰。”温暖裂出一脸坏笑,

  “你想听哪方面的?坏孩子的还是好孩子的?”

  “我想听坏孩子的。你的性启蒙教育。”




  “小的时候,没有什么性启蒙教育,我们家人从来不谈性的问题。我只能自我启蒙,初一的时候,老师在上面讲地理,我在下面抄曼娜回忆录,直抄的热血沸腾。不能自已,兴奋之余,课后我们几个坏孩子在厕所里强迫并观摩了最弱小的一个同伴的手淫。”温暖煞有介事的点了一根烟。烟雾中他回到童年。

  “那时候,觉得做个坏孩子很酷,崇拜的偶像全是高年级打架斗殴的好手。其实,对于性基本无知。

  有一天晚上,我偷偷跑到大院的一号楼,想给我喜欢的一位女孩送情书。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敲开她家的门,浑身肌肉的钳工爸爸挡住我的去路。”温暖讶异于心中的画面如此清晰。

  “你找谁?”

  “我找赵……赵婷婷……”我尽量让自己不结巴。

  “她不在,臭小子,以后别来找她了。”钳工爸爸凶神恶煞。

  “请把这封信转交给赵婷婷。”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啪!”无情的门砸在我的面前。

  我很沮丧。退到一楼正犹豫的时候,突然听见哗哗的水声,一楼没有住家,寻声而去,那里是前面理发馆的洗澡间。透过后门上的小洞,我赫然看见理发馆里那位最漂亮的女理发员成熟的眮体。激动之余,我摊坐地上。完全忘了赵婷婷的事。

  第二天,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表弟。很快全院的男孩子在夜幕降临的时侯,都开始往那里跑。直到有一天,他们在小洞里看到了一个糙汉丑陋的裸体,而且还遭到一群糙汉的围殴,偷窥事件才告一段落。”波波会心地微笑着,仿佛她就是赵婷婷。

  “这次事件诱发了我们院坏孩子们的性冲动,尤其是夏天到来。记得革命公园的游泳池水很混,灰绿色,几近粘稠,象面汤,人像面汤里的饺子一样多。看中一个漂亮姑娘,大孩子们会从很远的地方潜入水中,不久就会看到那姑娘惊慌的表情和尖叫,然后姑娘愤怒的男友会冲向碰巧第一个冒出这片水域的无辜者。一场争执随之发生。在看热闹的人群外,真正的罪魁祸首的悄然钻出水面,露出得意的表情。”温暖为自己小时候无耻的行为默默忏悔。

  “我们院的坏孩子游泳都特好,尤其善于长距离潜泳。都是那时候练的。一般只是匆匆摸一把就跑,比较安全,但有一次有个孩子为了表现自己的勇敢,动作很多很慢,被一五大三粗的工人抓住。我们也被牵连进了一场孩子对抗大人的群架,很壮烈,我们输了,但那些工人也被我们的大无畏气概吓坏了。”回忆童年是美好的,即使不曾拥有过美好的童年。

  “在昏暗的路灯下,我们嬉闹着步行回家,偶尔有上夜班的年轻女工骑车经过,我们中最小也最坏的那小子会突然跳上人家车子的后坐,抱住腰,上下其手,车子摇摇欲坠,在姑娘的怒骂尖叫声中,他跳下车来。”波波无奈的苦笑,仿佛她就是那可怜的女工。

  “初一的时候,刚当班长我就组织过地下舞会,地点在一位家境富裕父母派驻国外的男生家。来的女生大都是喜欢冒险不爱学习的那种。我们把窗帘拉上,吃吃点心喝喝酒,搂搂抱抱跳跳舞,但大家都莫名兴奋。之后没多久我的班长职务就被撤了。”温暖沮丧的纳闷是哪位老师罢免了他。

  “初二的时候,我狂热地爱上了一位小女闲人,就是家住理发馆上面三楼的那位,她很美,绝对算得上偶像级。朋友们诚恳地忠告我她是个坏女孩,但我不在乎,疯狂的给她写情书并让表弟代为传送,反馈回来的信息令我很振奋,我们见了一次面,她很大方,我很羞涩,头脑很热,胡思乱想。认定自己爱上她了。”温暖的脸上重现自己初二的表情。

  “不久,学校组织看电影,巧合的是我在电影院里目睹了我的偶像坐在一位早已被学校开除的著名老闲人的腿上,俯首弄姿,发出浪笑。我的梦破灭了。

  从此,我就再也不愿主动向任何女孩示爱。我会跟女同学乱开玩笑,打情骂俏,但身体绝对保持距离。”很明显波波并不相信。

“高中时,我这个坏孩子爱上了我们班女班长。那是我真正的初恋。我们最多也就是脱光衣服躺在一块聊天,什么都没干。但在以后的回忆里那比什么都干了要美好100倍。”想起女班长让人伤感,

  “唉,你瞧瞧我小时候都干了些什么呀,真够坏的。”




  “我就喜欢坏男孩,男孩不坏女孩不爱。”波波扬起下巴俨然就是个女闲人。

  “坏男孩会让你伤心的。”

  “我会让他们更伤心的……”波波够狠,

  “明天你能陪我过儿童节吗?”

  “对不起,不行,我从来不配过这个节日,明天我还真有事。”

  “别骗我了,我知道你没事。秦大告诉过我,说你对女人特冷酷。好了,你也别为难了,我不会强求你的。送我回去吧,我饿了。”

  “那我请你吃饭吧,想吃什么?”温暖看着波波,心中突觉不忍。

  陪波波吃完日本料理,温暖回到家中,独守空房,觉得自己确实很虚伪,但没办法,这是他从小受的教育。因为那些教育他的人,和他被教育必须向其学习的标本们,自觉不自觉的都很虚伪。温暖有些颓唐,这从床上也能看出来,静每次做爱的时候都恨不能唤醒整个人类,其痛苦的呻吟声让大家以为那间屋子里正在发生可怕的命案。而温暖总是在亢奋中尴尬的提醒她小声点。

  随手拿起心爱的fenderstradcaster插上音箱,温暖漫无目的弹着,吉他对他而言是永远不离不弃的情人。她在他的手中发出性感撩人的呜咽。不知不觉几个小时一晃而过。

  “嗡……嗡……嗡……”放在振动档的手机在桌面上到处跑。来电显示的是座机号码,不认识。

  “喂,哪位?”

  “来……”一个迷离的声音。温暖看了看表,3点了。

  “你谁呀?”

  “来……”听上去醉醺醺的。

  “静吗?”温暖的耳朵很专业。

  “我要你马上来……。”

  “你在哪?我这就过来。”

  “bigeasy。”

  温暖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冲到那里。

  bigeasy是家老外开的酒吧,进门就看到一位黑人大娘正在唱着愁肠寸断的爵士乐。温暖拾级而上找到二楼。

  静躲在昏暗的角落,头上缠着纱布,脸上有淤青。

  “你这是怎么了?”温暖吓坏了。

  静一看见他就哭了。

  “昨天晚上我饿了,家里没吃的,想下楼买点方便面,没想到后边有个人悄悄跟着我,一棍子打到我头上,还掐我的脖子,想强奸我。我拼命反抗,连踢代打,把他的棍子都抢过来了,那男的吓跑了……。我很害怕,又不敢给你打电话,今天是六一儿童节,是我的生日,我想你也许能想起我吧。”

  “对不起,我记不住数字,连我妈的生日都是记了二十多年才记住。”

  温暖紧紧抱着静,听凭她在他的怀中呜呜地哭着,心想,他妈的,就算怀里真是个雷,我也认了。

  静像个需要呵护的孩子,虽然她的身体发育的比大部分妇女都好。她易碎的就像一面布满裂痕的镜子,再也无法承受任何打击。而此刻的温暖也突然感到软弱,虽然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神经早就跟铁丝儿一样粗了。

  就在那个血腥的六一国际儿童节,温暖和静这两面破镜子又重圆了。

  从此他惶惶不可终日的过起了双重间谍的日子。

  除了献身给伟大的音乐之外,温暖还时常出没于五道口的黑市给菜刀换美金。另外每天还要至少打十次电话向静汇报思想,安抚伊飘忽不定的情绪。温暖愈了解静就愈爱她,静是个真正的行为艺术家,诗人,有着浑然天成的真性情,被温暖尊为朋克版林黛玉。各种拖沓的古装电视剧,电影院版的盗版dvd(里边的观众经常咳嗽,上厕所),还有弱智们胡编乱造的小说都可能导致她潸然泪下(依当时的情绪而定),她比温暖还善于发掘生活中那些令人伤感,消极厌世的东西。这是她的A面。

  她还有着如火如荼的B面。

  毫无疑问,她真的会替温暖挡子弹。而且温暖相信,没有多少人能像她那样敢于把冲动付诸行动。

  也因此,她总是抱怨温暖不爱她。其实温暖很爱她,只是他不可能像她那样不要命。

 温暖自认为还算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但发现很多责任是互相矛盾的,静和菜刀代表着矛盾的两个对立面。

  菜刀的希望完全寄托在温暖的身上,她从来不知道上班为何物。所以温暖计划先把菜刀的生活安顿好,满足她的所有愿望,然后全身而退,重新开始追求自己的幸福。




  静则不同,她从不要求温暖什么,总是期待着他浪漫的主动献上,但可惜她遇到的是个极其粗心的人。温暖经常忘了放下马桶圈就坐在马桶上,把洗面奶当牙膏往牙刷上挤。而且他这种人从小就不屑于送玫瑰花,买巧克力这类廉价的把戏,虽然他知道大部分女人很吃这一套。

  “我怀孕了,但是你不用害怕,我今天早上已经去医院把他做掉了,三个月大了,医生说是个男孩。”

  一天晚上,当温暖向静求欢的时候,静用很平常的,甚至有点不经意的口吻回答他。

  “怎么会呐,”温暖发出五雷轰顶的惊叫。脑子里迅速的搜索着这些天的床上画面。

  “我们不是一直很小心吗?每次我都态度认真的戴着那些橡皮手套,这不大可能啊,”温暖真的有点想不通,

  “他妈的,现在的避孕套都快成网兜了,肯定是假货,质量太差了。”

  “我也想不通,可能你太厉害了吧,连避孕套都挡不住你了……我知道你很忙,所以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医院。只是我从来没想到流产手术会这么疼,疼得钻心,做完手术,我在外面的椅子上整整坐了一个小时才站得起来。”

  静的语气轻描淡写,但令温暖如坐针毡。

  “我真想给你生个孩子,下一次如果我再怀孕了,我就把他生下来,我们的孩子,一定特漂亮。好不好?”

  温暖的心中怦然一动,脑子里迅速绘出静抱着孩子的画面,并马上在恐惧中予以否定。

  “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六一儿童节出生的人,连你自己都照顾不了,怎么照顾另一个孩子呐,等你成熟点再说吧。”

  温暖一面这样说一面在心里痛骂自己。

  “别找借口了,我就知道你不想跟我生孩子,”

  静半嗔半怒的勾了温暖一眼,后者感觉自己被执行了五马分尸。

  “孩子,天哪,”温暖想起了菜刀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有点头晕。

  bye了,自由自在的嬉皮生活,,天马行空的单身旅行,拜了,爱情,激情,肆意妄为,无忧无虑,这一切都将逝去,只因为他自愿成为某个生命的人质,而且是以爱的名义。

  “温暖,下辈子,你愿意让我当你老婆吗?”

  “下辈子?下辈子我都不想来地球了,我要去别的什么地方看看,这里太不幸了。”

  “你个没良心的,连下辈子的机会都不给我。”

  “好吧,下辈子我答应你。”

  临走的时候,温暖一个人开车到超市,跑上跑下,给静买了一大堆红枣,水果,熟食,各种补血的药。还给她买了一个会跟人对话的电动娃娃。这是温暖有生以来第一次干这种事。他了解静这家伙,如果没人照顾她,她会一个星期在家里吃方便面,看小说电视,胡思乱想,彻夜不眠,以自虐来达到虐待别人的目的。

  温暖更忙了,忙得像个自觉性极高的包身工。为了她奶奶的可悲的艺术,和可怜的梦想。也为了养活菜刀,照顾静,还为了迎接一个即将诞生的小生命。

  有时候温暖都分不清是他在日理万机呐,还是理万机在日他。

  温暖的健康状况急转直下。他开始彻夜不眠,一手拿着杰克丹尼,一手奋笔疾书,满面流淌鳄鱼泪,蘸着自己的脑浆子,写出令人绝望的歌词。出卖痛苦,这就是温暖的工作。一种被称作创作歌手的营生。温暖曾经以为那是神圣的职业,后来发现这个工作要保持神圣还真难,甚至连尊严都保不住。也许在别的什么地方会容易点吧,温暖们的错误就是,因为能吃到真正的麦当劳了就以为也能拥有真正的摇滚乐。很不幸那仅仅是个错觉。

  曾经有一天在一个小酒吧,温暖看着谢了顶的老C穿着不伦不类的呢子军装,箍着红袖标,像一个收自行车费的大爷一样,寂寞的在一帮傻比的面前接受检阅时,他的心都碎了,那是一代人的偶像啊。他为这一代人哭泣,因为偶像和他的追随者们集体迷失北京了。

 然而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不管她已经被折磨成了什么操行。谁都逃不了。

  温暖创作期间一直住在排练场。那里很偏僻,位于自来水厂的净化水池边。温暖常常在子时面湖打坐,星光璀璨,恬淡怡然。美中不足的是有一支女子打击乐队与他们合租这个地方。时不时有些女子一大早就钻进来练习打击乐。鼓声震耳欲聋,把刚刚入睡的温暖打得魂飞魄散。




  温暖的乐队名叫redtemple,就是“红庙”。

  乐队里的那些孩子们固执的坚持着嬉皮的生活方式。他们没心没肺的乐观态度感染了温暖。大家亲如一家人。

  乐队里跟温暖最要好的是主音吉他手‘不高兴’。他们有着超越爱情般的兄弟情谊。‘不高兴’才华横溢,脾气暴躁。他用的手机很古老,很防水也很防摔,因为他常常打电话打着打着就怒了,拿着手机到处摔。

  。

  “新歌写得怎么样了?该排排了吧,”

  排练的时候‘不高兴’问温暖,他的脸上永远没好气。

  “仍在建设中,都快成一盘下不完的棋了。让我再改改。哥们最近的生活完全是个悲剧,一塌糊涂。”

  “牛比呀,这可是创作的好时机,抓紧呀。”

  老废打来电话,他现在是红庙的经纪人。

  “十八号给你们安排了一场演出,西宁,五首歌,十个。”

  “牛鼻!”

  演出的前一天温暖和乐队就到了。去试音的时候才发现必须做出无米之炊。舞台上几乎什么都没有,键盘手要求个琴架子,对方还不错,给找了个小课桌。吉他手拿到的破音箱袖珍得可以装进口袋。

  “克服一下吧,这里是西宁,”他们用这个理由搪塞乐队的任何请求。这种情况在祖国大地相当普遍。

  大家有点郁闷,但是很快又快乐了起来,因为吃饭的时候主办单位把哥几个灌的大大的。主办单位是当地的青稞酒厂,那种酒里有金箔,看上去闪闪发光。当地人敬酒的方式也很奇特,就是客人必须连喝六杯,主人一滴都不用喝。

  晚上回到房里,大家接着闹腾。住在一间屋的两个吉他手‘没头脑’和‘不高兴’百无聊赖,于是各叫了一位魔鬼面孔,天使身材的小姐,遭到其他人的耻笑。大家硬要闯进房去参观,导致了‘没头脑’的早泄,和‘不高兴’的阳痿。他们大喊钱花的冤枉。第一次随温暖出来的女助手小春,还没交过男朋友呢,被这些人的行为吓的目瞪口呆。

  第二天晚上的演出出乎意料的成功。西部人民就像干柴烈火一样易燃,他们沧海一声笑的性格暗合了摇滚乐的主旨。事实上他们对摇滚乐一点都不陌生,对他们而言,摇滚乐只是电声版的秦腔罢了。主办单位很适时的给舞台上搬来了一大箱酒,温暖和乐手们边饮边演,曲目越加越多,舞台上下都很high,演出在皆大欢喜的气氛中闭幕。

  庆功宴后大家醉眼朦胧的回到酒店,甚是兴奋,又强行闯进了吉他手的房间,骇人听闻的是他们发现陪伴‘没头脑’的居然还是昨天的同一个人。两人都很慌张羞愧,

  ‘没头脑’辩解说那里实在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总共只有两个小姐可选,哥几个无法接受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羞辱了他一番就笑作鸟兽散。

  谁知待大家都歇了以后,鼓手中指和键盘手笨狗又悄然出动了。用贝斯手木木的话说,这俩孙子命太好了。有一对长得特坚的军果,为了和他们俩约会,半夜从戒备森严的营地里翻墙出来,到酒吧里摆满了整整一桌酒侯着他们,其喝酒时的豪气令人叹为观止。后来他们彼此搀扶着回去酒店。两对人儿整夜未眠,第二天,去机场的路上,中指这个禽兽,还一直在慨叹女英雄的英姿。据说,在战斗结束后他还有幸接受了一个裸体的标准礼。

  他妈的,大家都嫉妒不已。

  温暖默默地看着这些孩子,心情很复杂。他不认同他们的行为,但他喜欢他们的朋客精神。摇滚乐是这样一种自由自在蔑视权威的东西,而他又出自笃信基督教的传统中国知识分子家庭,成长于西安那种活化石一般的古城墙下。(走在那里的街上,,恍如隔世,你会觉得自己就是兵马俑)

  这几者并存于温暖的左右脑叶,常常置他于精神分裂的熬煎中。

我的上辈子是条鱼,

  在冰山的深穴里

  修炼了七七四十九年




  然后跌下一串瀑布

  被人捡起来丢在

  海里煮

  终于感到一丝凉爽时

  是在你的盘子里

  你才五岁盯着我发呆

  你爷爷一位老渔民说

  这是你的午餐

  你说不,我宁愿饿死

  就和我跳进了同一个水盆里。

  我找了一天多才找到

  我的元神

  他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小伙子

  对你爷爷和小渔村表示了一番

  愤慨和不以为然后

  点了一支烟把你

  给骗走了。

  你爷爷哭着吃了那条鱼。

  每次吃水煮鱼的时候,温暖都会有一种奇怪的幻觉,觉得自己也正翻滚于某个巨大的火锅中,在沸腾的鱼乡里垂死挣扎。真想知道每天挥舞筷子涮我们的都是谁。

  静说她最爱吃的就是水煮鱼,几乎一日不可无水煮。所以有时候温暖怀疑静就是那个涮他的人。至少她也可能是个往锅里添开水倒辣椒的人(或者她甚至可能就是那口热腾腾的辣锅)。

  静很善于制造噩耗,总是能在温暖终于放松警惕的一刻,给他一大棒子。

  温暖去西宁的时候静去了东北出差,发着烧。仗着粗学过两年医,自己给自己瞎吃药,结果再见面的时候,狂咳不止,被确诊为肺结核。

  温暖一再埋怨她太不小心,事实上,他窃以为她有点成心,就像小孩会故意让自己受伤好引起大人的注意。

  静看似无心地说以前的身体太好了,以至于她太自信,太大意了,才酿成这样的恶果。

  温暖听着伊的自责,解读着其中传达的信息。结论是,如果没有温暖闯入她平静的生活,就不会有这次因他而起的堕胎手术,更不会因为抵抗力差而染上肺结核。

  温暖惶惶然,如同没有经过任何程序就被宣判有罪,而且是情节严重,影响恶劣,不判无期不足以平民愤的那种。他仿佛看到自己一生在这愧疚的牢笼里困着。

  “你别怕,”俩人吻别的时候,静故意表现得很热烈,

  “你是不是特怕我给你传染上呀,医生说我这种情况是不传染的,已经用药控制住了。”

  “没事儿,我无所(谓),大不了陪着你呗。”

  温暖尽量表现得很大无畏,以此来证明他的真诚。似乎他们炙热的爱情就应该是这样(这符合静的爱情观,)明知道对方有可怕的传染病,还要面带幸福笑容,坚决把舌头放进其口腔中。

  “喂,是温暖吗?我是表舅舅啊,”电话响的时候,温暖正在四环上开车,仓皇从包里翻出手机打开免提,

  “是,是,是。表舅您好,我是温暖,菜刀是不是快生了?”

  “恭喜你,你做爸爸了。dolice生了,是个女儿。”表舅舅的话让温暖的心速立马升到一百多。

  “啊!”脑子里一片空白“母女都平安吧?”

  “母女平安。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爱我们dolice啊,她生孩子生得好辛苦,整整一天一夜呀。”表舅把电话递给菜刀。

  “温暖,真想给你看看,这孩子太好了,是上帝给我们最宝贵的礼物……”坚强的菜刀泣不成声,

  “谢谢你让我把她生下来。”

  “你说这种话干嘛?现在什么都别想,一定要把自己和孩子照顾好,别怕花钱,咱们有的是钱。”

  挂了电话,温暖茫然的在四环上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该往哪开。最后发现自己停在了静的楼外,他看着静的窗户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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妞和牛哥结婚了。但温暖相信妞不是为了把舌头放进对方口腔才结婚的,她是为了让对方把钱放进她的口袋里。妞极精明,她从小在上海母亲那儿受过良好的训练。这消息让老钱有点不是滋味,挫折感,因为妞选择了比他更有钱的牛哥,虽然老钱从不会想去娶妞。

  这要怪温暖,因为是他把牛哥介绍给了妞。




  牛哥,香港籍东北人士。上市公司金光灿控股董事会主席。离异,前妻和孩子在英国,独居北京,长得很像美国那个喜剧明星白头翁,就是肚子大了点。但是瑕不掩玉,性极豪爽,是温良的好朋友。他的烦恼就是钱太多。有‘及时雨’宋江的情结,喜欢仗义疏财。

  俩人第一次见面,在顺峰。那天的主题是宴请一位终南山道长,牛哥特意叮嘱温暖叫上静和她的小姐妹们。点菜的时候,只听牛哥说每个人按一万的标准,当时姑娘们的眼睛就都亮了一下,妞的最亮,熠熠发光。

  终南山神鹤真人是牛哥虔诚供养的世外高人。真正鹤发童颜,精通各种周易八卦紫薇斗数,深谙房中术。

  “真人,有件事难以启齿,但我只能向您请教。”在热菜上来之前,牛哥把神鹤邀到一旁说话。

  “也不知为什么,今年就怪了,我只有下雨天才能行房,别的天气都不行。”尧是牛哥也有难为情的时候。

  “唔,让我查一下万年历。”真人从兜里掏出新款诺基亚手机,打开认真查看。也不管众人诧异的脸。

  “这是因为今年你命中极缺水,所以只有雨天能令你阳气发动。你离婚日久,阴阳不调,大是不妥。据贫道算来,你命里还有两次婚姻,这第二次算来就是近日了。不过,婚后你恐有一劫呀。”

  “多大的劫呀,要命不?道长,这你可一定得帮帮我。这次不能让你白来,我再给您捐五十万的香火。”牛哥大感惶恐。

  “多谢牛施主。你的命倒是无碍,不过这一劫怕是也不小。破解的办法有,很简单,只要今年你留胡子,戒酒。”神鹤真人泰然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留胡子简单,戒酒对我来讲太难了,比戒色都难。不过你说能留我一条命,我就放心了。什么大风大浪咱没见过。只要有口气,我牛老大还是条汉子。”

  “唉,难得你这样豁达……抱歉。”真人边说边掏出手机接了个短信,众哗然

  “道长,您能不能给我也算算命呀?”神鹤回到桌上,众姑娘争相伸出右手掌。

  “千万不可胡说,”牛哥连忙制止,“神鹤真人是真人,道行很高的,在山里闭关多年。决不是算命的。”

  “没关系,不要急,不用伸手。我看看,唔,你们的命相都很好。其实只要生活简单,快乐自然来,生活越复杂,烦恼就越增加。”神鹤微笑敷衍着。

  “真人,你真在深山里住吗?”波波一脸虔诚。

  “对。除了偶尔到城里转转,基本都在山里。在太白山里闭关时,还遇到过熊。”

  “熊不咬你吗?”

  “不咬,那些野兽很聪明,他们不敢咬我。”

  “遇见过别的吗?见过鬼吗?”妞妞说话的语气让人想起真子。

  “当然见过,还抓过狐狸精呢。”封建迷信?

  “天哪,狐狸精什么样?是美女吗?快给我们讲讲。”就是有人信。

  “狐狸精其实就是修行成精的狐狸。能够让人产生幻觉。不一定是女的,它能幻化成美女也能幻化成美男。专吸人的精气。”神鹤讲的绘声绘色,让人身临其境。

  “有一次,我云游到太白山中的一处道观。见那里道士们个个面黄肌瘦,一问,说皆为狐狸精所害,我不信。晚上,坐在床上看书。突然觉得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滑过地面钻进我的被子,接着我就不能动弹了,但头脑还很清醒。那东西沿着我的腿往上爬,我情急之下念起师傅教的咒语来,身体就又能动了,我隔着被子一把抓到那东西的腿,翻开一看,真有点害怕,那是一条很大的狐狸,毛皮极亮极黑。他也直哆嗦,这倒壮了我的胆,我换了个手直接抓他的皮,但太滑了,根本抓不住,像泥鳅一样从我的手心溜走跑了。”故事情节很曲折。

  “天哪,难以置信,太吓人了。那你说为什么北京就没有呐?”有人略表狐疑。
“这些东西怕声音怕电。所以不敢到城市里来。”真人解释的很科学。

  “还是城里好啊。”有人释然。

  “当然,有些狐狸精他自己也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是人呢。”真人有新理论。




  “天哪,人人自危呀,我们这里谁是狐狸精赶快站出来!”众姑娘故作惊恐,笑闹江湖。

  神鹤真人转身对左首的温暖说,

  “小兄弟,你的命相倒是少有。我看你虽没有官运,但却很有福相。其实有几种人的命我是不算的。因为算不准。像出家人,有虔诚信仰的人,修行人。”

  “我是基督教徒,但不够虔诚。我也喜欢打坐修行,但完全自学不成才。”

  “嗯,这我就明白了。”真人银发抖动,五指掐算,“你前世是出家人,只可惜尘缘未了啊。所以今生你有好事多磨,有贵人相助,有命多桃花,有功成名就,但于你的心中,你始终是个修行的人。所以你命中没有爱情。”神鹤点点头,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温暖,兀自转向右首的静,捋捋长髯,眯起眼睛。

  “这位姑娘,虽然你没有问我,但贫道有一句话相赠。记住,凡事切不可太执着。”真人把玩着手机说的神神秘秘。

  “怎么了?是我的命不好吗?没关系,你直说吧。”静的大嗓门吓了真人一跳。

  “哈哈哈,姑娘真是性情中人,倒显得老夫婆婆妈妈了。佩服,佩服。贫道今天就为你泄露一次天机。”

  神鹤真人突然压低声音,语重心长。

  “你这人心地善良,刚直不阿,执迷不悟,至死不渝。我说得对吗?你爱的人来自西北方,只可惜你们有缘无份。因为你命中有一段做二房的孽缘,你们不会有结果的。”真人理所当然等着静的五体投地。

  “我不信。”静斩钉截铁。真人晕倒。

  酒过三巡,牛哥凑到温暖耳边,悄声耳语,

  “我真的很喜欢妞妞,长相身材没得说,肯定能生儿子。你说我该怎么办,教教我,怎么……戏果。”温暖看了他一眼,笑了。

  “你不用戏果,你用钱砸他们就行了,至于妞,我敢打赌,你都不用砸,等着吧,她会自己往你身上扑的。”

  牛哥半信半疑,但是他肯定很高兴,以至于席间又送了姑娘们一人一块卡迪亚表。温暖注意观察了一下,此刻只有静的表情还算基本正常。

  宴罢,大家要移师牛府,那是牛哥自己开发的超豪别墅区。温暖借口有事先回家了,说实在的,他是不想受那刺激。事后听静说,妞进了牛府后,即刻放下矜持,一个饿虎扑食冲向牛。牛哥惊喜之余彻底喝大了,兴之所至,得意忘形,竟在后花园中裸奔起来,

  温暖后来问静,“牛哥的裸体好看吗?”

  静笑了,“有点恶心,一个肉乎乎的五十多男人的裸体,你觉得能看吗?”

  事情的发展基本都在温暖意料之中,只是妞怎么能让牛哥愿意娶她,这让他有点想不通,莫非伊真的身怀绝技?

  宁宁肯定身怀绝技。这当然不单指在床上,虽然秦大反复向哥几个炫耀伊活好,胃口也好,吃嘛嘛香。但她真的让彼辈自愧弗如的是,她就像一位马戏团的驯兽大师一样,身穿比基尼,挥舞长鞭,于举手之间就将最禽兽的秦大驯化了。众禽兽顿感兔死狐悲,甚而觉得自己也有被驯化的危险,因为她嗖嗖挥舞的长鞭不时误伤到无辜。所以,朋友们几乎都不敢再去秦大的家里了,虽然他家里总是备着整箱整箱的冰镇喜力,但那可不是为了待客,而是共宁宁一个人豪饮的。

  有一天,温暖一时大意,被贤伉俪盛情邀请到家,多日不见,说要把酒言欢。但一瓶啤酒下肚,他就后悔了。因为宁宁也是不能沾酒,一喝就翻脸。这让温暖又想起了静,而且好像宁宁也是双子座,所不同的是,宁宁没喝酒的时候不是处子而是小疯子,动动嘴皮子,损损大家,喝完酒立马变成一把刀子,是要取人项上首级的。

  酒瓶子从温暖鼻尖前掠过,飞向秦大的脑袋,而秦大在一片惊呼声中辗转腾挪躲过去后,最激烈的反抗方式就是怒将酒瓶子撂在地上,俄顷,冲过去把连踢带打的宁宁抱起来走向卧室。丫居然还顾得上回头向观众致歉。

 这就是秦大的婚姻生活,他给我们年轻人上了多么生动的一课。无奈啊,秦大所有的哥们都被殃及池鱼,你不能在宁宁的面前谈论任何别的女人,她认为这是对她个人无上魅力的侵犯,宁宁是一个极端自我中心者,她会为此发难说,

  “你们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能谈论别的女人那?!”




  她最喜欢听别人恭维她漂亮,比如你的形象太好了,你不拍电影可惜了之类。虽然大家都相信那决不是真的。

  这世界上比宁宁凶恶能闹的女人有的是,但比宁宁更幻灭的却很少,如果说静的武器是爱情,波波的武器是死亡,那宁宁的兵刃则是幻灭,她让秦大这种受虐狂产生一种飞蛾扑火的冲动,同归于尽的快感。

  老钱下了结论,

  “伊是我们见过的最具毁灭性的“雷”。简直就是核弹。”

  “女人吗,刚结婚时都是这样,时间长了踏实了就好了……”秦大这样宽慰着自己。

  迫于宁宁的淫威,秦大断绝了和所有异性的来往。一有电话来,只要号码可疑,或者声音妩媚,马上悄声说一句,“我正在开会,”赶紧挂掉。如果宁宁就在左旁,则会忽然正色,提高嗓门大声说

  “对不起,我已经结婚了,正跟我老婆在一起,而且我很爱我老婆。请去别人的窗口碰运气吧。”

  这一切对了解秦大的人来讲简直是个奇迹,正如你不能相信大灰狼扭脸变成了小白兔。温暖和老钱也不相信,但秦大信誓旦旦那是真的。

  秦大说,

  “戏果,哥们连想都不敢想。我得挣钱呀,我老婆太能造了。别墅,跑车,不说,连瓶酱油都要在燕莎买,一吃小龙虾要两三百个,哥们除了给丫怒交公粮,就剩下赶快挣钱了。哎,对了,温师傅,你那儿最近有什么活儿吗?哥们缺钱。”

  老钱扭头看着温暖郑重的说,

  “老温,记住,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那就说明我不再相信爱情了。向生活投降了。”

  “你本来也没相信过爱情。”温暖恶毒的回答,对这位同志报以秋风扫落叶般的温暖。

  冬天很快就过去了,

  那是温暖喜欢的季节。一如他从小就喜欢各种恶劣的天气。

  而伴随着春天,菜刀也终于从美国杀回来了,带着女儿。虽然事前,温暖反复作了沙盘推演,进行各种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张慌失措。

  不知道为什么,温暖和菜刀之间突然变得有点陌生,大家相敬如宾,整日举着案齐眉。要知道以前他们无话不谈,就像兄弟一样,甚至可以一起谈论别的女人。现在大家终于意识到以后兄弟没得做了。温暖也知道自己将不可能功成身退,一切计划显得毫无意义,只因为孩子。

  温暖以前一直嘲笑舅舅终生为了孩子做牛做马,现在他笑不出来了。

  孩子是美好的。虽然她一开始丑丑的有点像外星人,但她以惊人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好看,当温暖注视着她的时候,她就像最好的洗涤灵一样,把温暖的灵魂涤荡的干干净净。那一瞬间,温暖进入了深度禅定三摩地,心中充满喜悦,没有一丝邪念。生平第一次真切的感到自己愿意为另一个人牺牲,奇怪的是温暖突然明白了静对他的感情。所以他给孩子起名叫温情,而且也买了一个同样的电动娃娃给她。

  静很多天没给温暖来电话了,他打过去也没人接。发短信,对方的手机停止这种服务,拒绝接受,温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对静说明这一切,因为静变得更脆弱了,静因为肺病需要休养,已经很久不上班了,每日枯坐家中,胡思乱想,又总想不通。要不是温暖不时给她带些补给过去,她早已绝食身亡。

  又一个六一儿童节到了。温暖决定直接去静家里侦察。静的家在法院家属楼的一楼,厨房的窗户永远大开,灯光明晃晃。他无意中从窗口窥见,静面色憔悴,一对大黑眼圈,精神恍惚正对着电动娃娃自言自语。温暖吓坏了。进屋后赶忙问静,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接电话,手机也不开,今天是你生日,我只是想给你说声生日快乐。”

  静哽咽了一会才哭着说,

  “你知道我这些天,每天是怎么生活的吗?我从早到晚都在想你,又不敢给你打电话,我只能自己对着那个娃娃说话,就象是你在我的身边,我没办法不想你,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我恨我自己,我把电话拔了,手机关了,想试着戒掉你,可我就是做不到啊,”“温暖,你信吗?我可以为你死……”

  “我信,我信,”温暖连忙相信(他能不信吗)

  沉默良久,




  “哎,”大家异口同声的发出一声长叹。,由于音准节奏太过划一,俩人不禁相顾莞尔。

  “我以后再也不叹气了,听老人讲,叹气会把福气叹掉的。”静微笑着说。

  “怪不得这么背呐,也没人提醒我,我都叹了几十年了。”

  温暖想开玩笑,却没笑出来。

  “我这是怎么了?生活怎么成了这样?我都烦我自己,你是不是烦我了?”

  “不,我永远都不会烦你,这辈子,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除了我妈,就是你,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的痛苦,血债累累,我很愧疚,”

  温暖深刻检讨着自己,他习惯了这样作。不管有没有错先把责任扛在肩上总是没错。但时间久了,你会觉得世上所有的错都是你的。

  “别老把自己关在这黑屋子里,你现在过的是苦行僧的生活,可那不是你应该过的日子。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你能健健康康的,朝气蓬勃,充满自信,就想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

  “那已经不可能了,你看,我的乳头已经不再是粉红色的了。”

  静认真的检视着自己的身体,令温暖心旷神怡。

  “那又有什么关系那,你已经不再是婴儿了,你的心智应该断奶了。”

  “呸,你才该断奶了,你才像个孩子那,而且像个女孩子。”

  静双手摆弄着温暖的头,把他的长发往后拉着,温暖感觉自己很像个草原女民兵。

  “温暖,有时候我觉得我就像你妈妈一样,也许上辈子我就是你妈妈。”

  “不,我觉得上辈子你是我大爷,”

  “我操你大爷。”

  “随便操吧,我特烦我大爷。”

  “那我操你。”

  “别净说自己办不到的事情。”

  “谁说我办不到,我现在就把你丫给办了……。”此处无字胜有字。

  “咱们俩这算是什么关系啊,你总是这么来去匆匆的。”静点了根烟,优美的斜卧床头,乜着正在找袜子的温暖。

  “我今天得去排练新歌,乐队的人都等着呢。”

  温暖咽了口唾沫。

  “我突然发现你很少在白天来陪我,好像我见不得阳光似的。而且你也不愿和我的朋友们一起活动。”

  “你别那么没良心,白天我老陪着你,咱们还不都得饿死了。”

  温暖忙着找另一只袜子。

  “是菜刀在等着你呢吧。其实她也挺可怜的,只是在捍卫自己的幸福。奇怪的是,我经常会替她着想。温暖,你真想让我做你的情人吗?我知道,你找我就是为了做爱,做完爱你还爱我吗?”

  “你说这种话什么意思呀?那我们以后就不要做爱了。”

  “那也就是说不能见面了。”

  “为什么?”温暖一脸茫然,做找东西状,其实已经穿戴齐整,没什么好找的了。

  “因为我知道,我们见了面就会做爱。”

  “那就只打电话,别见面了呗。”

  “你去死吧,那不正遂了你的愿了吗,终于可以摆脱我了。”

  “我要想摆脱你还用等到现在。”温暖如软体动物般瘫坐在椅子上,含笑注视着烟雾腾腾的静。

  “要不我们私奔吧,逃到最遥远的小镇,到那儿可以做当地最有钱,最幸福的人。”静的声音嗲嗲,如泉水叮咚。

  “好啊,”温暖悠然神往,

  “多好的一句歌词呀,我要为你写一首歌就叫《私奔》。”

  波波死了!就在八月一号她生日的那天。

  虽然温暖的晴天中并不缺乏霹雳,但他感觉还是被骤然击倒。完全没有预兆,之前一天,温暖在青岛。他和波波通过电话,宛如平日般,互相挖苦,谈笑风生,相约回去后一起咬饭。回家的第二天,温暖上网浏览新闻,却看到了她的死讯,

  波波像一颗美丽的炸弹,毅然引爆了自己,在所有的人被她的激情吓得四散而逃之际。爆炸中并没有旁人受到伤害,除了她和她的家人。

  温暖马上打电话给秦大,

  “波波死了,你知道吗?”“知道,这两天尽是打电话问我这个的,但这事真的跟我没关系,听说她后来的那个男朋友昆汀要跟她分手。”

  一个压得很低的嗓门,小心翼翼的在电话里说着。

  “可前天她跟我通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呀,”




  “那我就不知道了。千万记住,当着我老婆的面你可一定别提波波的事啊,”

  “好吧,”温暖有点伤感,随即听见听筒里宁宁的呐喊

  “谁来电话?!你告诉他们,就说我说的,那女的就该死,她死了活该!……。”

  温暖如石雕般,久久僵立在寒风中。

  被告知波波的遗体告别仪式将在上午十点举行,温暖九点就到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实际上他八点就醒了。那个时间应该是他的黄昏,而不是清晨,通常温暖的清晨是在下午五六点钟,他有着吃早点的好习惯,而且一定要吃豆浆油条。

  温暖在昏昏沉沉中等待着,在一拨一拨哭哭啼啼的人中迷瞪着,突然想到,此刻的波波也一定躺在这院子的某个后台等待着,等待着她的最后一次上场。

  十一点钟相关人员陆陆续续终于到来,主要是波波的家人和公司同事,她没有什么闺房密友,来的异性多为好事者,除了她的男朋友。那哥们哭丧着脸,手里握着一朵玫瑰。机械的回应各种闲杂人等的安慰同情。温暖在人群中找到了老钱,秦大没来。

  “你丫来的真早啊。”

  “平常我迟到惯了,今天怕堵车。”温暖随口应付着。

  “秦大这孙子,禽兽啊。”老钱诡异的笑着,

  “据说波波上吊的时候穿着一身大红旗袍,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知道。”

  “那表示,我死了也不原谅你,做鬼也不放过你。”老钱的语调阴森恐怖。

  大家排着队依次走进告别室和波波道别,波波美丽的脸庞被鲜花簇围着,象是带着个花环。这是温暖长大成人以后第一次近距离端详死亡,莫名伤感。

  波波啊,你这家伙,真是太傻了!

  棺木里静静的躺着一个曾经多么激情洋溢的人,她误入了这个假扮激情的年代,令冷漠的男人们落荒而逃。她无法接受,也不愿意容忍如此平庸的世界,这里没有高潮,只剩下无尽的谎言和拒绝。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会有多少人为我悲伤?又会悲伤多久呐?看着刚出了火葬场旋即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人们,温暖在心中为自己数了一下,答案令人沮丧。

  温暖拨了静的电话

  “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多久?”

  “你说什么哪……?”静还没睡醒。

  “你不是最爱对我说,你去死吗?”

  “呸!呸!呸!一大早把我吵醒就为说这个,人家好不容易才睡着……”静打着哈欠,发出娇嗔。

  “你还没回答我呐。”

  “你不准死,我不允许你死,”静伸了个懒腰,怒吼着,

  “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乐趣。”

  “行,没事了,你去睡吧。”

  “你去死吧!”

  温暖觉得自己就象是一列超音速火车,飞驰着。但有时候,又感觉大家齐齐静止,定格在各自的牢笼中,一点一点被生活风化侵蚀。菜刀和温暖在这种祥和的气氛中有如一对老人般沉默面对。好像他们已经相濡以沫了百年,只有美丽孩子的嬉笑声能驱散彼此心中的阴霾。

  温暖不禁想起了pinkfloyd的歌词:我变得越来越老,你变得越来越冷。

  无所事事和孤独也把静侵蚀着,静一直都没有再去工作。牛哥出差的时候,妞总是要静去陪她住,妞的寄生虫生活很容易让女人羡慕。跑车,豪宅像糖衣炮弹一样轰着大家的眼睛。作为好朋友,妞给静介绍了很多跟牛哥差不多的有钱宿主。静在挣扎着,为了她的爱情。

  “我该怎么办?”

  她会故意这样向温暖咨询

  温暖则作思考状回答,

  “每个人都得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没有什么高尚可耻的,寄生虫和宿主都是生命,关键是要明白你自己想要什么,别人的评价毫无意义。好好善待自己吧。”

  静天真的点点头。

  温暖终于和乐队开始录制新专辑了。这种时刻令他异常兴奋。常常通宵达旦,一天工作二十六个小时。

 录音棚位于农展馆里的小湖边。据说是由华侨投资,日本人设计,奢侈得有点不附合国情。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有时竟是可以依稀看到那传说中的菏塘月色。

  温暖不厌其烦的调弄着吉他音箱试图寻找合适的音色。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吉他手‘不高兴’又打哈欠,又流鼻涕,不停的去厕所。制作人松井纹丝不动立在监听音箱后的阴影里,一撇人丹胡,俨然是日本皇军的造型。




  “你觉得这个音色怎么样?松井,”温暖询问松井,感觉自己的腔调很像李向阳

  “姆,音色的很好,不过,你的吉他手他的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松井的语调很像鬼子小队长。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的干活?你知道吗,松井,我突然发现你的样子很像我小时候看过电影里的日本侵略者。”

  “啊?真的吗?那我的对不起了,请原谅。不过,那不是我,那可能是我的爷爷干的,我的不喜欢战争。”松井天真的笑了,笑得像一位音乐家。

  温暖跑进厕所,迎面撞见‘不高兴’,后者连忙的把一些东西塞进口袋。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鼻涕眼泪的。你丫可是中国的吉他大师啊,注意民族荣誉。”温暖突然惊觉空气中有一股异香,香得令人迷醉。

  “温暖……哥们抽大烟了。”不高兴嗫嗫道,他的眼神躲闪着温暖。

  “什么?你丫说什么?!”温暖发出一声重金属的怒吼。

  “我前一段时间碰到一个以前在海南一起干歌厅的哥们,他让我试两口,说特high。我想着我这人意志力超强,不会有什么东西能让我上瘾的。谁知道这东西实在他妈太厉害了。现在我每天必须得抽几口才能起床。都不是为了舒服,是因为不抽太难受了。想死的心都有……”

  “我操,怎么会这样呐!”

  温暖的热泪喷涌而出。

  “完了,你抽了这玩艺你就不是你了,你知道吗?我们之间的友谊,乐队,什么都完了……”

  “对不起,温暖,我一直拿你当哥哥,你得帮我。”

  “我他妈怎么帮你?你说!”

  “先借我两千?我已经身无分文了。”

  回到棚里,松井和印度籍录音师一脸茫然。

  “对不起,那个’不高兴nohappy’感冒了,回家休息的干活了,今天我来弹吉他,继续吧,”

  温暖不想对松井多作解释,“大烟”令人想起鸦片战争……

  这首歌的吉他录了很长时间,因为’不高兴’的阴影在作祟。温暖的手都快抽筋了。

  就在他弹得渐入佳境的时候,手机响了。

  录音期间,这是最令温暖反感的事。

  没来得及看清号码,

  “哪位?”

  “你是不是说话不方便?”对方的声音听不清楚,棚里音乐声太大。

  “没有啊?我正在录音,信号不好,听不清楚,是tina吗?我一会给你打过去。”温暖很不耐烦,挂了电话,抄起吉他。

  刚弹了几声,叮铃铃,又有电话打进来,

  “外,你现在完事了吗?”一个女子飘忽的音色,这次信号好多了。

  “是你吗静?”温暖知道麻烦大了。

  “你连我的号码都忘了吗?”

  “没有,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我的手机没显示是你的号码。”

  “菜刀在旁边呢吧?”

  “没有啊?刚才是你打的电话吗?对不起,没看清楚号码。”

  “噢,我以为你在家呢,或者菜刀在你身边,说话不方便。我刚才特伤心,我想我怎么就变成哪位了呢?我就问自己,我到底算哪位呢?”

  “刚才纯属误会,你把事情想复杂了……你今天是不是喝酒了?”温暖听出静的醉意了。

  “我没喝多,我知道我在干什么。现在才是最真实的我。我最近一直都告诉自己不要给你打电话,但我今天就他妈犯病了,怎么着吧!我对自己说,你为什么老是替他着想,替菜刀着想,温暖不是说过吗?你想打电话,随时都可以打吗?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说说话,想让你来陪我……”

  “你这不是打了吗?”

  “哪我让你现在就来陪我。”
“陪不了。我现在正在录音,大家都等着呢,我得工作,我这两天实在太忙了,同时下八盘棋。”

  “哈哈哈哈,”电话里传来静爽朗的冷笑。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我不管,我就要你马上来陪我,不来不行!”




  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蛮不讲理。

  “我看你是闲的,你丫疯了吧。”

  随后迎击温暖的就是一支AK47了。静一梭子一梭子的扫射着伊的怨恨。

  内容缺乏新意,车轱辘话,翻过来掉过去。

  一个小时过去了。

  温暖颓了。回头看了看不解的松井。

  “我知道你忙,但我又不是你老婆,所以我不会站在你老婆的立场替你考虑。”

  “静,别这样,你要是老这样,没人能和你一起生活。”

  “反正你也没打算跟我一起生活。我现在就是自私的!我就要你马上过来陪我!”

  静哭喊着。

  “好,我这就过来。”

  温暖撂下松井和一干工作人员,直冲妞妞家。

  “你来晚了,静跟妞妞出去耍去了。”家里只有牛哥在,

  “今天中午一看天下暴雨,我就急忙往家赶,好久没过组织生活了,难得有场雨呀。紧赶慢赶还是扑了个空,妞这个没良心的。”

  “哪家?”

  “不一定。不过秦大老废他们在666有个party,你可以去看一眼,我一会没准也去。”

  “是不是喝大了?”

  “不,是high大了,比喝大了更可怕。”

  牛哥神秘得看着温暖,

  “你丫算是把静弄拧巴了。”

  “我知罪,我这辈子算是欠上丫的债了。”

  “想知道静服了药是什么样吗?”他所说的药不是治病的药。

  “不想知道,但我知道你吃完了药是什么样子。”温暖幸灾乐祸的说。

  别看牛哥平日深沉威严,吃了药后喜欢帮大家收拾碗碟擦桌子,到处找笤竹扫地。苦出身啊。据说吃了药的人常常会暴露他们的本相,穿的特艳丽的夜总会小姐吃完了药会说,我看见我们家的麦子丰收了,金灿灿的一大片。

  按照牛哥的说法,他现在服药后已达灵魂出窍的境界。而家中更是鸡犬升天,连狗都high过,据说狗high了会哭。保姆阿姨也没有幸免,收拾残局时把剩下的可乐喝了,不成想其中有料,结果心里烧的睡不着,绕着小区走了一夜。

  “上一次我们服下了(药),静整夜抱着我跳舞,”

  牛哥接着说,有点魂游相外的状态。

  “嘴里不停的唠叨。我不好意思偷听,但没办法,不想听都不行,她一直在说你们俩的那点秘密,搞得我都没high起来。第二天,我问她,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抱着我跳舞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她说,什么?抱着你?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海边,抱着一块大礁石,随着海潮晃来晃去,还特高兴。”

  温暖身边的人很多都磕药,温暖称他们为神农。因为早年间,买药没有现在这么方便,这些人没货的时候,什么都吃,止疼片,消炎片,整打的咳嗽糖浆。

  温暖被戏称林则徐。由于他不吃药。

  温暖辩称那是因为他吃伤了。他从小就是药罐子,吃的药比饭都多。这导致了他的natralhigh。

  “怎么样,服点儿吗?”群魔坐在666的大包里,老废手捧一把绿色药丸挨个问着大家,那东东看起来太像灭鼠灵了。

  “这药行吗?里边有king吧?太厉害了,上一次我都吐了。”宁宁质疑着

  没事,要不我先给大家当一回小白老鼠,试验一下?老废的表情挺可爱,殷切盼望大家集体服毒。

  “我就算了吧,身子骨太弱,我还是酒high吧。”温暖满桌子找酒,只找到一些细长的化学试剂管,里面盛着色彩斑斓的神秘液体,人们称之为鸡尾酒。

  在这个圈子里生活很奇怪,所谓麻雀随小,五毒俱全。你必须选择一种恶习,不然,大家会让你觉得自己象个怪物。温暖选择喝点儿小酒。偶尔也抽几口大麻。

  温暖的祖父及父亲生前都堪称正人君子。但两个人都没好下场,天人共妒。为此,小时候温暖曾暗暗发誓,每一年都要让自己干点坏事,以便能苟且地享乐人生。

“你最近好像瘦了呀,老兄弟?”老钱走过来亲热地拍拍温暖的背。

  “被生活折磨的吧。”

  “不过看起来气色很好,神采奕奕,被生活折磨得神采奕奕。”




  “啊!真的吗?看来以后得让生活多折磨折磨。”

  “来,兄弟们,走两步,”秦大冲俩人举了举盛着绿色粘液的试管,

  “我前几天看到一个报道,说基因密码破解了,未来人能活到一百四十岁,老温,你有什么感想。”

  “操,原来走穴攒钱是为了活到七十岁准备的,现在还得为后七十年准备,你呐?”

  “那还不简单,六十岁以后,敞开了吸毒。”

  “你最近和宁宁还好吧?”温暖看了一眼宁宁开始放大的瞳孔,很替秦大担心。

  “宁宁刚做了人流,今天很暴躁。”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那,不负责任,只图自己舒服,不管人民死活。”

  “你不知道,哥们从来不爱带避孕套,我带上那玩艺,肯定阳痿,

  而且我也无所(谓),有了孩子就生呗,但宁宁不愿意要,非要打掉,”

  两瓶酒下肚,宁宁跟邻桌的一位小男模特眉来眼去,令秦大坐卧不安。

  “宝贝,咱们早点回家吧,今天你身体不好。”

  “我不回家,还没玩够呐。”宁宁的态度很轻蔑。

  “我是为你好,你是我老婆,你不能这么天天熬着,再说我明天上午还有事……”秦大低三下四。

  “你是不想耍了,因为你们都耍够了,我才大学毕业就结婚了,多亏呀,生活太没劲了,我不想在家呆着。”

  “什么她妈亏了,当着我这些哥们你丫别太来劲啊,”秦大虚张声势。

  “你她妈才来劲那。”一支骰盅飞了过去,正中秦大的胸口,但宁宁应声倒地。

  秦大苦笑一下走过去,弯下腰,熟练的抱起宁宁,像褡裢一样搭在自己的肩上。

  “没办法,天天这样,我都习惯了。”

  冲大家拱拱手,“兄弟先撤了。”

  666算是圈里人集合的老地方。在这儿,有时候,你甚至能碰到一些传说中业已不在人间的家伙。温暖没有找到静却找到了几个失踪多年的真假哥大。

  “温暖,你怎么在这儿!”一个人冲上来猛搂住温暖的脖子,几乎一招致命。

  “您是?”温暖急忙抽身,回头打量,

  “他妈的,贵人多忘事啊,想不起来了,胡三儿啊,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胡汉三名如其人,一身名牌下的赘肉呼之欲出,浑身散发着可怕的异味。

  “噢,噢,噢,三哥!你还健在呀!这些年你跑哪去了?什么时候来北京的?”胡三儿是真哥大。温暖的发小。蹲过大牢,贩过大烟,开发过大房地产,遂去向不明。

  “瞎混吧。前几年来北京开夜总会了,还行吧,在北京一提胡汉三还算个人物,我现在有十几个场子,这儿就是我的。”胡总霸气不减当年,

  “在里头经常听你的歌,你混得挺好的,出名了,把当年一起耍的兄弟们都忘了吧。”

  “没有,没有。我才真是瞎混呢,惭愧呀。”温暖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胡汉三原来就是胡三儿。

  “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帮你挣钱哥现在不一定行,但谁要是欠你钱,或者欺负你,只要你开口,随时派个兰州杀手过来,说杀谁,就杀谁。”胡汉三的嘴脸相当凶残。

  “不用,不用。我目前就是挣点钱过日子,真不想杀谁。”温暖赶紧婉拒。

  “从我进去后咱们就没见过面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啊。”胡汉三很怀旧。

  “你小时候身体多棒呀。那时候打遍道北无敌手。”温暖感觉自己在和杀手说话。

  “英雄不提当年勇,现在不行了,肾都换过了,还有糖尿病。”这个杀手有时候也不太冷。

  “糖尿病就别喝酒了,”温暖假作关心。

  “去球,无所谓了。走,到我的包房喝起来。”

  温暖跟着胡汉三刚走了两步又被人冲上来猛击一掌。

  “嗨,温,longtimenosee,man,很想你呀。你最近好吗?”STEVEN是假哥大之一。长的像农(民)企(业家),打工在外企,开一辆二手大奔,四处行骗。

“我刚从纽约回来。好久没出来混了,没想到现在戏果这么容易,你都不用有特多钱。有了钱,先别买房子,买辆奔,置身好西装,口袋里揣个五百块钱就可以出去行骗了。果肯定往上扑,他们也不是图钱,就是虚荣,跟哥大在一块有面子。我刚办完一个,把果送回家,没事干,这不,又回来了。”

  STEAVEN颇有心得地告诉温暖。温暖在脑中幻想自己,抡起胳膊抽了丫一大嘴巴。




  哥大们不论真假都挺能喝,而且坚持要喝纯的‘vodga’(伏特加),俗称‘我大哥’。

  温暖酒量不敌胡汉三,转瞬即大,去洗手间狂吐了一轮。扶着墙回包房的时候进错了门。

  那屋里众男女都像拨楞鼓似的,在烟雾缭绕中美着。急忙抽身中温暖却惊见静和妞,如牛仔一般,分别跨在两位哥大身上,其中一个正是STEVEN。几双手随着音乐在空中乱舞。

  温暖拍了拍静的肩膀,她回过头来,焦点在前者的身后。屋里太吵,俩人互相听不明白,温暖把静拖了出来。

  “你这是干吗呢?”温暖有点生气

  “没干吗,我只想让自己开心点,”静磕了药,思路竟比喝多了还清晰。

  “就你这身体,那还不跟自杀一样。”

  “怎么,心疼了?你真的在乎过我吗?静完全没了平日的端庄,眉眼间反而有了几分风尘。

  “非常非常在乎。我这不是撂下工作来找你了吗?”温暖哭笑不得。

  “那你老婆呢?”

  “家里睡觉呢吧……”

  “我越看你们俩越般配,”老钱凑过来不失时机的扎了温暖一针。酒吧里电子舞曲震耳欲聋,大家说话声嘶力竭。

  “你们俩结婚吧,静可是我们大家的梦中情人啊,”老废也过来起哄。

  “我没有那福气,”静面无表情的看着温暖。

  “静也是我的梦中情人,我要永远把她供在我的心里,而不是供在我的床上。”

  “呸,别操旦了,你丫装什么孙子呀!”众口一辞,像气急败坏的男生小合唱。

  温暖也觉得自己挺孙子的,所以喝光了整瓶龙舌兰,以至于老废得开他的车送温暖回静的家,一路上温暖吐的一塌糊涂,而静却不顾污秽疯狂热吻,令老废叹为观止,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卫生的爱情。”

  第二天中午,灿烂的阳光刺在脸上,如千万根小针,又一次把温暖从头痛欲裂中扎醒,他惊异的发现,自己甜美的枕在静的臂弯里,正与静泊泊的泪眼相对,天哪,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你怎么没睡?”

  “睡不着,好不容易你在我这儿过夜,想多看看你,说不定哪天你就不要我了。”

  “我不会的,除非你不要我了。”

  ”我一想到有一天我会失去你,大家形同陌路,就难受的想死。”

  “你别老这样自残好不好,……。”

  “温暖,我想有个你的孩子……你别担心,我要是再怀孕了,就不告诉你了,我会找一个有钱人结婚,去国外,给孩子一个最好的成长环境。我可以永远都不告诉他你是他爸爸。”

  “别呀,别吓唬我。”

  这种生活令人崩溃,

  温暖对自己极其失望,他真害怕自己其实早就疯了而不自知。温暖一遍遍在心中幻想着自己自杀的画面,举起枪对准太阳穴,嘭的一声,一了百了。这很病态,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具备自杀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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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觉得有必要再跟菜刀好好谈谈。   “你昨天晚上去哪了?”回到家里,菜刀罕有的摆出横眉冷对。   “一帮人一起喝酒,喝大了,去了秦大家,”温暖在菜刀面前撒不了慌,她有火眼金睛,第六感特强。   “你不要骗我,还记得大学时咱们发的誓吗?可以不爱到永远,但永远不要互相欺骗。我真的不想揭穿你,但事情就是这么巧,今天早上我的朋友看见你的车,停在他们院里,以为我在那,给我打了电话。”   “……”温暖积蓄着勇气,   “你觉得咱们俩这样有劲吗?”   “没劲。”   “我不想骗你,我知道我也骗不了你,但是你知道了又有什么意思哪?”   “还是那个女孩吗?”   “还是,一直都没变”   “她真的爱你吗?”   “真的,她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善良纯真,因为我而得了病,但从没向我要过一分钱。”   “好吧,我成全你们。要我跟孩子搬出去吗?”   “我把房子和钱都留给你,我搬出去住,每个礼拜回来看孩子。”   “我最近要跟朋友合开一家美容店,需要一笔资金,以后我会还你的。”菜刀说话干净利索。   “不用还了,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别的没什么,只是可怜了我的孩子。”   温暖抱起女儿放在自己腿上,一转眼,她又长高了。女儿的眼睛美极了,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成年人的龌龊卑劣。温暖无比骄傲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宝宝,想爸爸了吗?爸爸特想你。”   “当然想了,你一出门我就想你,想得都快晕倒了……我现在都……会自己吃饭……喝水了。”   “真厉害,长成大孩子了。去,给爸爸倒杯水去。”女儿捧起温暖的大杯子晃晃悠悠的跑到饮水机旁,接了满满一杯。   “你不用担心孩子,她已经够幸福了。我们母女会过得很开心的,我也会告诉她爸爸有多爱她。”菜刀无比坚强。   一切将重新开始,我将再一次变成穷光蛋,温暖对自己默默说道。   一声可怕的尖叫穿透了空气,孩子满脸是血。她手捧大杯子想跑的快点,结果脚下一绊,额头磕在茶几的玻璃上。   温暖和菜刀同时箭一般冲过去。   小孩的皮肤太嫩,额头皮肤裂开一个大口子,露出里边粉红色的肉。她持续发出高频惨叫。   “天哪,怎么办!?”温暖觉得天旋地转。   “快,快,送医院。”菜刀抱起孩子就往外跑。温暖连闯红灯带超速冲到儿童医院,他的手一直在发抖。   到了医院,医生说要缝针。温暖不敢进手术室。菜刀抱着孩子进去。听着女儿一声声的哭喊,温暖忏悔着。幻觉中右手举   起左轮枪,顶住太阳穴。   手机铃响了,是静。   一听她的声音温暖头就大了,很明显静又喝多了。   温暖告诉过静他拒绝跟酒后的她说话,但静酒后总是坚持说她酒后才敢说出心里话。   “干吗呢,在家陪老婆呐?”静的语气有点挑衅。   “你怎么又喝大了?”温暖的语气有点嫌恶。   “我在昌平陪妞玩呢,我没喝大,我很清醒,我很清楚你对我是怎么回事。”静的语调在提高。   “我对你怎么回事?”   “你不爱我,你什么礼物都没给我买过,妞说一个男人如果爱你,就会为你花钱。”   “是吗?妞那个傻比的话你听着比较顺耳,我说的话都是废话。”温暖突然很伤感。   “妞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是真的为我着想,不像你。”   “好吧,你想要什么?”温暖觉得自己是在跟妞妞对话。   “你给我买一套房子,很普通的就成,我想跟你有个家,不用你天天陪我,隔三差五的来陪我住一天就行。”   “我现在没钱了,给你买不了房子了,这样吧,我明天先给你十万,你看行吗?”   “这就是你付给我的价钱吗?你觉得我付出的一切就值十万块吗?”   温暖觉得俩人像在菜市场讨价还价。   “不,你给我的,我这辈子都还不起你,这是给你养身体的,或者你可以拿这钱去旅游,散散心。以后我还会再给你钱。” 温暖想象着静正在心算的样子,万念俱灰。   他知道他们俩完了。当天使开始拨打算盘的时候,你还能说什么呢?   “你明天能给我取十万吗?”温暖的钱一向都由菜刀掌管,所以他不得不告诉菜刀实情。   “她不是说不爱钱吗?你们不是说是真爱吗?”菜刀幸灾乐祸的嘴脸。   “她没问我要,是我自己要给的,我们分手了,她身体不好,最近不能工作。”   “反正是你的钱,你愿意给谁就给谁,我不管。”菜刀扬长而去。   第二天温暖往静的存折里打了十万块钱,然后拨通了她的电话,   “今天有空的话,去银行查一下你的卡,我打了点钱进去,这几个月你就不用工作了,好好养养身体吧。”   “谢谢你,”   “不用……你还好吧?”   “挺好的,身心俱好,”电话里传出静对身边人的咯咯荡笑。   “哎,我说你别摸我的脚嘛,讨厌……”   “嗯……好吧,……那我看咱们以后就不用见面了。”   “也别打电话了,再见。”   温暖的心彻底碎了,感觉就像自己亲手射杀了美丽的天使。十分钟后他给静发了一个短信:   得知你身心俱好,很为你高兴,以后我就不打扰你了,如果什么时候你不开心了,再给我打电话。   静再也没有来电话,温暖一直等着。他猜她应该过得挺开心。   录音工作进入到录唱阶段。‘不高兴unhappy’失踪了,有的人说他死了,有的人说他进监狱了。温暖对这些消息似乎很麻木,他觉得自己就像行尸走肉,只有在录音棚里怒吼的时候才活着。   录音棚里来探班的人很多,大家探头探脑如同在探大猩猩。温暖一律横眉冷对。   他在棚里自顾自声嘶力竭。透过落地玻璃,松井在外面控制室里认真的挑毛病,旁边坐着一些来历不明人士。   “温暖,唔,感觉很好。但是我觉得你的可以更悲一点…”松井嘴里艰难的迸着中文词。   “万万不可,我已经够背得了,不能再背了!”温暖说完这话,突然听见耳机里传来一个女子放肆的浪笑。   “外头什么的干活?笑什么?都给我出去。今天洒家谢绝参观。”温暖这些天原本就没好气。   那边厢笑声更甚且夹杂着一句嘟囔,   “拽什么呀,没有这个必要吧?”   “操”温暖夺门而出,”你丫找打呐吧?!”   等待温暖的是一张惊人年轻美丽的脸,上面都是不服气。   “嘿,还敢骂人,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打过我呢,你打一个试试?”   “嗨…。”温暖一看见这张充满锐气的脸就兀自气馁了,   “还是个孩子嘛,我先不打你,留待后人吧…。你是什么情况?在这儿干什么,赶快回家,不然你爸一会真该打你了。”   “这棚就是我爸开的,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管不了。”   温暖竟无语凝噎。只能尴尬地转身跑回棚里接着唱。   温暖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对自己和别人要求都很苛刻。整整录了八小时,才录完这首歌。歌者和听者的体力都严重透支。   早上五点,温暖精疲力竭回到家,刚刚昏过去,手机就响了,   他像牺牲前的烈士一样,匍匐挣扎着摸索到手机。   “歪,老温吗?”电话里一个女子的哭声。   温暖心中一动,“谁?”   “我是宁宁,你快来吧,秦大要跳楼……”   妈的,   温暖恨自己为什么没关手机   “你先别哭,告诉我怎么回事。”   “秦大他打我……。还要跳楼,现在正站在窗台上,我吓死了……你劝劝他,要死也别死在我这儿……”   “我操,宁宁你怎么说话哪,你让秦大接电话。”   温暖心说,你丫就该打。   “外,温暖,哥们不想活了,”秦大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丫没事吧,我还不了解你,你不会跳楼的。不要自欺欺人了。”   温暖太知道秦大了,像他这样自恋的人拿枪逼着他跳他都不会跳。   “我没事,就是伤心。我老婆说她不爱我,是因为她嫁给了我。我从来没对一个女人这么好过。可是她不要,她就是要跟别的男人混。我真想死啊……”秦大呜呜咽咽。 “好吧,你在家等着,我一会来接你,”   一个小时后,神志不清的温暖接了气色萎靡的秦大坐在永和豆浆吃油条。秦大的脚旁放着一个大旅行箱。那是他现在的全部身家。宁宁曾对温暖说过,如果有一天秦大和她离婚,她会让秦大身无分文的,因为她是学法律的。   看来她没白学。   秦大看上去已经平息悲伤,他恢复得很快,就像职业演员下到后台一样。   “哥们就是想不通。我出差三天,宁宁带一小模特回家住了三天。让老钱目击到,打电话给我,我质问宁宁,丫居然很坦然的承认了。回到家里又被我撞见,丫居然当着我的面还跟那男的……令人发指啊。丫天天在外面造,经常夜不归宿,要不就归别人家了,有时候还让人打的遍体鳞伤。兄弟,我他妈太惨了,把绿钢盔都带上了。”秦大的神情酷似祥林嫂,秦祥林。   “你丫真是有病,受虐狂,要是我早抽丫了。”温暖由于缺乏睡眠变得很狂躁。   “我打过她,没用,第二天又是中午十二点回家。我没办法,我离不开她,丫一脱光衣服,我就会原谅她。”秦大愈发哀怨。   “变态。”   “你能借我点钱吗?我已经跟老钱借了二十万,全给宁宁了。我现在身无分文。”   “要多少?”   “三万。”   “没问题,我给菜刀说一声,你直接找她拿吧。”   “兄弟,你对我真好,我算知道了,女人不可靠,只有哥们才是真的。”秦大一只手搭在温暖肩上,   “别假客气了,你丫给我带来的麻烦还少吗?”温暖把秦大的手挪开。   “别忘了,静可是我给你带来的。”   “快别提了。”   “你跟静还联系吗?”   “好久没联系了。”   “你丫算是把静给毁了,我听说,丫现在和一哥大住在一起,胡三儿,胡汉三,你听说过吗?开夜总会的,我操,美女与野兽。”提起静,秦大又开始来精神了。   “那不是挺好的吗?胡汉三有钱呀,静应该过富裕的生活。”   “好什么呀,听牛哥说胡汉三比他还没文化,对女人特粗暴,这下静可惨了。”   “静那暴脾气,一般人也降不住。”   “什么降不住,据说胡汉三给静下了药,强把静给办了,都怀孕了。这孙子可是黑白两道。你丫当心啊。”   “别操旦了,我们什么事没经过,又不是小孩了。”   “哥们,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说,可就是开不了口,我觉得对不起你。”   “你丫对不起我的事太多了,你就说吧。”温暖正在往嘴里送包子。   “我办过静。”秦大居然有点扭捏。   “我知道。”温暖艰难的吞咽着那个包子。   “你怎么知道的?静让我发誓不告诉你,说要是你知道了,她就不活了,所以你千万别跟静提这事。”秦大很诧异。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温暖回过头来看着秦大。   “那天你让她来我们家,我们俩都喝大了。她把衣服脱得精光,还吃了安眠药,白花花的,满屋子跑,我实在扛不住。不过静真是爱你,一边做爱一边哭,还抽自己嘴巴,说我对不起温暖,把哥们都搞崩溃了。过了两天,她又来找我,一进门什么都没说,就和我做爱,完事了说,你能借我点钱吗?我说没问题,你要多少?她说只要两百,有急事去外地,不够钱买机票。我想多给点,她不要。我说你为什么不找老温要钱,她说,我饿死了也不会问老温借钱。丫对你是真痴情,还有一次,就是你们分手以后,我在酒吧碰到她,她已经喝得很大了,说你扬长而去,任她在雨地里哭了整整一夜。我陪她喝到天亮,然后送她回家……一共就这三次,我发誓。因为后来你们就又好了。”   “第三次是六一儿童节前后吗?”温暖的脑子开始运算。   “你怎么知道?好像是五月底吧。”秦大一头雾水。   “戴没戴避孕套?”温暖的表情很古怪。   “没带,你问这干吗?”秦大头上的雾水更浓了。   他很不安,因为温暖没有勃然大怒。   温暖愣住了,他能说什么呢,波波没有骗他。唯有保持沉默,面如死灰。 秦大尴尬的笑了笑,唱起了游击队员之歌。   王府井大街   脑子一片空白,   温暖独立冷风中,看着人流往来。   他感慨自己对人的认识完全建立在一相情愿之上,从一开始就把他们想象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残酷的是,他们往往不是他所以为的。   有一种理论很有意思,说所谓的爱情其实只是自恋,爱人是一面镜子,通过这面镜子,你照出自己的各种高尚品质,因为你的潜意识里渴望自己伟大。   温暖和静至少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潜意识里都有强烈的自毁意识。喝完了酒,静渴望与自己的爱人同归于尽。温暖则只想着如何把自己干掉。   温暖有时很自恋,更多的时候很自责。他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从小命运就把他给毁了。因为生活里的打击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扑面而来,连绵不尽。他为他生命中的所有不幸,矛盾和罪恶自责,但他又故意的堕落,因为堕落有堕落的快感。   温暖在街头自己长大。他从小就被迫独自面对世界,并进行自我教育。从来没有人教过他生命的意义,也没人教过他该如何生活,甚至没人教过他怎么刷牙。   耳边突然响起悠扬的笛声,仿佛柏油马路间淌出泊泊清凉小溪。   一位牧童伫立街头。身穿蓝粗布衣,斜挎绿书包,神色恬淡,闭目沉醉。瘦小的身躯仿佛站在巨大的舞台上,王府井鸦雀无声,人们驻足倾听。干涸的城市变得绿意昂然。   温暖惊异于这一美景。更可贵的是没看见收钱的帽子或饭盒。   小牧童的笛声有如天籁,在钢筋水泥间绕来绕去。他觉得自己的双脚突然腾空而起,仿佛飞向自由。   两个戴着臂章的彪形大汉,一边一个夹过来。神色肃穆,一言不发,架着他双臂迅速飞去,牧童始终闭目微笑。   人们重又变回疯狂的老鼠,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为什么生命里就不能有些美好的东西呢?温暖的心中充满愤怒,这是玩死亡金属的好心情,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但他知道不会是好事,趁着悲剧还没有酿成赶快给温良打电话,   “你在哪呐,今天我很郁闷,想找人喝酒。”   温暖手捧电话,坐在垃圾桶上,象是一株从其中生长出来的奇葩。   “你不用录音了?”   “用,但是我现在不想工作,”   “我和牛哥在京伦,你过来吧。”   温暖跳下垃圾桶,冲着车流用力伸出右臂,挥出一个疑似纳粹礼。   一辆红色小车嘎然刹在温暖面前。但那绝不是夏利,是辆敞棚奔驰slk。   “喂,你一个人在这干吗呢?失魂落魄的,样子很吓人,不会是要寻短见吧。”那张满是不服气的脸在说话。   “嗨,又是你,你还真客气。见过会聊天的,还没见过象你这么会聊天的。”   温暖一脸不客气。   “唉,算你运气好,我刚从新华书店出来,就被你拦住了,你知道吗?你现在这样子很像个疯子,没有出租车会停下来拉你的。”   “噢,那可能是饿得吧,所以我现在要去吃饭……”   “好吧,我就作回好人送你吧。”   “那谢谢你了。”   “没办法,谁让我年轻,美丽又聪明呐…。,噢,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就叫美丽。”   漫长的法式大餐,让人觉得吃饭已经成为一种负担。   今天有极品的鹅肝。   制作原理是用复杂工艺将鹅养成肝硬化,然后给她动手术,切除器官。   那个鹅的全部价值就是那个硬化了的肝。   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因为很贵。   “你给自己买件象样的衣服,好吗?要注意稳,一定要稳。”   温良和牛哥都穿着上万块的阿马尼衬衣,温暖低头看看自己的蓝体恤破牛仔裤,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妞妞和美丽窃笑。   “我觉得挺好的,穷艺术家穿成你们那样就瞎了。”温暖嬉皮笑脸。   “我不明白,你买吉他的时候可不穷。”   温良的叉子指点着温暖。   “一个人一个活法。咱们互相不明白,就像我不明白牛哥有那么多钱为什么每天还要喝到吐。” “没办法啊,我没别的,就是朋友多。钱都是兄弟们帮我赚的,我发了不能忘记大家。每天,都有朋自远方来。一年洋酒就得开两百多万,开了酒我当然得陪着喝呀。”牛哥笑容可掬,很慈祥。   “真可怜,我怀疑我们周围到底有没有人真的幸福快乐。”   “我幸福。因为谁都喜欢我,连楼下十岁的小男孩都爱我。而且,跟我在一起的人也会很幸福呦。”美丽抢答了这个问题,并神秘的瞟了温暖一眼。   “我们允许并且愿意帮助你继续保持这个美丽的幻觉,你还年轻,有这个权利。”温暖冷酷的给她打了分。   “我觉得我也很幸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妞接着举手发言。   “你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担心,所以幸福,”牛哥笑着总结道,   “至于我,我不一定幸福,但我很开心,因为钱使我有力量。”   “哥,你知道静现在跟谁了吗?”喝红酒的时候,温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谁啊?”温良漠不关心。   “胡三儿,还记得吗?他来北京了,就是现在夜总界的奇葩胡汉三。”温暖觉得自己就像《闪闪的红星》里的潘冬子。   “啊,胡汉三原来就是他呀。这家伙又出来了。”温良无限感慨。牛哥一脸不屑,   “胡汉三呀,太认识了。这孙子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坏,贩毒,拉皮条,人贩子就没他不干的。北京的摇头丸至少有一半是他供的货,市局正通缉他呢。而且更可气的是这家伙卖的毒品大部分都是假的。有的人吸了好几年毒一下子就戒了,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其实是因为吸了好几年胡汉三的假货。”   “不会吧。这么严重?我那天喝大了还跟他合影了呢。”温暖一脸无辜。   “胡三儿是谁啊?这么可怕?”美丽一头雾水。   “胡三儿是我和温良的发小,说起他故事可就长了。天生杀人狂,小时候没少受他的欺负。”   “我要听!我要听!”美丽,妞妞异口同声。   “好吧,”温暖的小喇叭开始广播,   <关于胡汉三的故事:>   “从前西安有一个叫胡三儿的人。比我大六岁,从小就生得甚是粗壮,粗壮得不好形容,直到有一天我在电视中看到麦克泰森,才找到了类比的办法。脖子比脑袋粗。拳头比碗大。   他从小就喜欢玩危险的游戏。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们住老居民楼,每一层都有一个走廊,走廊外侧是一米多高二十公分宽的水泥护栏,上面有一根钢管扶手。有一次,为了比赛勇敢,他提议大家站在五楼的护栏上,用脚夹住钢管,来回直立行走,一边是走道,一边是深渊。我当时走得还很兴奋,因为我觉得自己挺勇敢。”温暖抽了一口温良递过来的雪茄,那是格瓦拉最喜欢的牌子,叫硬汉。   “胡三儿这家伙真残忍。他突然叫我下来,说“快看,一只小猫”,我探头望去,一只漂亮的小野猫,正怯怯地沿着墙角前进,“真好看。”我回头看见胡三儿脸上露出诡秘的微笑。然后他消失了一秒钟,接着我看见一块砖头,缓缓旋转着,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小猫的脑袋,把它变成了平面。胡三儿笑得很高兴,因为他觉得自己很牛逼。   过年的时候,别人放鞭炮,胡三儿温良他们这帮大孩子喜欢玩炸弹,因为院里住了一些老红军,他们的孩子有时会从家里偷带一些雷管,炸药之类出来。大年初一,一队人马溜进学校操场,把炸药埋进沙坑,由胆子最大的的胡三儿点燃引信。我和表弟被要求躲在二十米以外的隐蔽物之后,随着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我看见各种东西飞过我的头顶。大家欢呼雀跃。”温良脸上露出自豪的微笑。   “胡三儿那时候老欺负温良。有一天,在院子里,我看见胡三儿正用一根绳子使劲勒温良的脖子,幸亏妈妈下班回来及时制止,不然麻烦可就大了。那时候真青春叛逆,分不清好歹。我们大院临街楼的一层都是商铺。每逢夏天,菜店门口总是堆放着大量诱人的黄瓜西红柿。夜幕降临的时候,胡三儿带领着我们偷偷摸过去,趁值班的店员打盹的时候,拎起一筐西红柿就跑。第二天,大家各自从家里拿点鸡蛋馒头之类跑到某个大人不在的孩子家,改善一下伙食。人人兴高采烈,跟过节似的。”温家兄弟颇感惭愧,这算什么童年呀。 “胡三儿出事的那年,他正好上高中。罪名据说是团伙盗窃。警察来抓的时候,他很镇定,态度恶劣,持械拒捕,为此被判了好几年。在狱中,因为一身好武艺,胡三儿如鱼得水,成了狱头。快出来的时候,据说涉嫌将同室的狱友用被子闷死,又加判了几年。之后,就一直进进出出,越变越坏,再后来就没消息了。胡三儿小时候曾对我说,他觉得自己能一拳把人打死。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我一直为胡三儿宛惜,他那时候完全有条件成为中国的泰森,只是没有赶上好时候。”   “那现在呢?”   “现在变成老泰森了,不过余威犹在。”   花骨朵夜总会总统套。   牛哥召了一大帮人来。其实都不用招,只要有party,很多家伙会闻风而至。   “今天,我兄弟温暖不高兴,这个派对是专为他办的,所以大家必须造起来。妈咪,去,把你们这儿最好看的小姐全给我叫进来。”   一帮生意人争先恐后把酒倒进自己的胃里,迅速进入掏心窝子状态。   小姐们也鱼贯而入,象水产市场上的带鱼一样被哥大们挑选。然后,挑剩下的如垃圾一般被扫地出门。   美丽和温暖躲在包房角落的小吧台边。灯光昏暗,背后的墙上满是裸女,形骸放浪。   “你怎么不叫个小姐陪你,这儿那么多美女。”美丽看上去的确很美。   “我不想让她们占我的便宜。”温暖看上去的确很牛。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你这样的。”美丽的眼睛很大,比牛眼略大,让人担心两个瞳子能否准确聚焦。   “你以为呢,厚的刀枪不入。来,陪你温叔叔喝一杯。”   “我从来不喝酒,我很清楚自己想要干什么。我要保护嗓子,我爸要给我出专辑,我还等着出名当大腕呢。”温暖觉得美丽再美也算不上天使。   “你太理智了,这样很难成为一个好歌手。”   “我知道,所以才需要你这个疯子作哥们。学习一下什么是不理智,千万别把我当女人啊,我也喜欢美女。”美丽觉得温暖再疯也够不上魔鬼。   “放心吧,我不会把你当女人的。”温暖有时看似激(情)实则理(智)。   “你气死我了,告诉你,追我的帅哥太多了,随便哪个都比你帅。”美丽有时看似聪(明)实则糊(涂)。   “好啊,让他们追吧,多跑跑对身体有好处。我相信他们都比我帅。可是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因为我没打算跟他们在你面前争宠。”   “啊,气死我了,我要打人了。”美丽挥舞小拳头,做可爱状。   狂欢已渐入高潮,危险在向人们靠近,可惜谁也没有察觉。   大家都喝大了,除了美丽。   有一位小姐喝得小脑失禁,去洗手间的路上不停的摔跤。   不知何时,包房里进来了一老一少两位新朋友,疑似黑人,皮肤黝黑,甚是粗糙,但五官又像标准西北人。脖子上的金链子足有斤重,身上油渍的名牌一看也没少花冤枉钱。   牛哥上前热烈拥抱,宾主相互搀扶着落座。   “excuseme…。。先生您喝点什么?”服务员揣测着客人的身份。   “沏一壶酽茶,来一包纸烟,上两个妇女。”年长者的陕北口音相当重。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没有妇女,只有小姐。”身穿马甲的服务员怀疑自己听错了。   “哎呀,你这娃还怪得很,小姐匝就不是年轻的妇女吗?”年轻者一脸不悦。   “怎么那么多废话呀,找我跟你急呢!还不赶快给我找几个波霸来。”牛哥终于听明白了,起身怒斥服务员。   “雷子,俺的砖头们(意指ladysandgentlemen),请允许我给大家介绍,这是我来自陕北的两个老朋友,王总及其公子。他们可是十几个煤矿和油井的老板呐,来,我们陪他们干一个。”众人齐响应。   喝完了,牛哥扭头悄声告诉温暖,“王总以前是陕北一个县的县长,此人有点家底。”   温暖看了一眼王县长,县长父子各选了两位妇女坐在身边。此刻王公子正粗鲁地对其中一位上下其黑手。那妇女怎么看也不应该是有资格在这里工作的小姐。  “哎呀,牛总,你知道俄在陕北平时滴酒不沾,今天第一次到北京来,蒙你这么看得起俄,俄必须一醉方休。”王县长绝对性情中人,“这洋酒喝着不尽兴,去把你们北京的二锅头端几坛子来。”   这句话煽起了牛哥的水泊梁山情节。大碗吃肉,大碗喝酒,和王县长的感情顿时加深。   牛哥兴之所至,想出一个新招。把酒倒在鞋里,他和王县长搭档跟一对波霸玩骰子,谁输了谁喝。   王县长输了,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波霸输了,开始耍赖。   牛哥不干了,开始摔杯子。   “他妈的,不给面子,看不起我兄弟,就是看不起我。操,跟我耍赖。我每年给你们这儿扔多少钱?老子今天非砸了这破地方。去,把胡汉三给我叫过来。”   温暖心里一动。   胡汉三来了,一手搂着静,一手夹着雪茄,后面紧跟一群保安。   温暖看了静一眼,静打扮的雍容华贵,但脸色很苍白,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牛哥,怎么了?喝多了,不给兄弟面子了?”胡三儿听上去也没少喝,目空一切的扫视了一圈,   “呦,温暖也在,来了也不给三哥说一声,”胡三儿把温暖的肩膀拍得生疼,   “服务员,去把我的金方拿过来,”胡三儿接着猛拍牛哥的肩膀,   “大水冲了牛王庙了,都是自己兄弟嘛。”   “谁他妈是你兄弟了。你们这地方太势利眼,小姐也忒…。难看,还很…不诚实,不仗义,跟你一样。”牛哥已经开始爱谁谁了。   “好好好,这不成问题,我让他们马上给你换,保证不比我老婆差。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静静。来,快叫牛哥,温哥。”王县长父子的眼睛都直了。   “不用不用,还用你介绍呀,我比你认识的早多了。老胡,你丫真够牛逼的,把我们静都骗到手了,你知道她是多…。。少人的梦中情人吗?”   牛哥醉眼缓缓转向静,此刻他的眼中至少看到了四五个静,   “静,你看看…。看看今天谁在这儿,你看看你把我兄弟整的多…伤心呀,牛哥我…。。喝多了,说话糙点,你别介意啊,你说你怎么就看上丫胡汉三了呢?要钱…。。没我多,要帅没。。我兄弟帅,他算个甚么东西呀?”牛哥说这几句台词的时候,抑扬顿挫,气概直追威虎厅里的杨子荣,众人心中一片喝彩。   静什么也没说,回头狠狠端详了温暖一眼,拂袖而去。   “哎,静静,你给老子回来……姓牛的,你丫怎么说话那?操你妈,在我的地盘撒野,信不信我今天废了你。”胡汉三恼羞成怒扑向牛哥,两人旋即杀做一团。   温暖和众兄弟轮着酒瓶子迎击胡汉三的狗腿子们。   牛哥在拳来脚往中,还不忘高喊一声   “兄第们,给我上,打赢了哥有重赏。”   王县长父子也不遑多让,身手矫健。王公子更是解下了腰里的七节鞭。   按说平日里以胡三儿的功夫,十个牛哥也不在话下。但这天大家都喝多了,酒壮松人胆,而且来自榆林的王氏父子从小农活出身,有的是力气,那里管你什么泰森不泰森,直把自由搏击名手胡汉三打得满地找牙。   大醉之下,混战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定格,牛哥也傻了,直楞楞的看着胡汉三,   后者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叉子,发出可怕的鸣叫。   “赶紧送医院,”有人倡议。   交战双方手忙脚乱,一起投入抢救工作。   “兄弟,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坐在警车上,牛哥两眼茫然。   “我也不知道,”温暖真的不知道。   “俄奏斯(我就是)生气这么心疼的女子匝能让那甚球胡汉三给糟贱了。”王县长愤愤不平。   “对,甚叫行侠仗义,俄们这奏斯(就是)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王公子肯定还没醒。   由于重伤他人及涉嫌黑社会罪,身家十亿的牛哥最终被判处十年徒刑。   宣判以后大伙去监狱看过一回牛哥。憔悴的他瑟瑟的坐在那里,眼中只有恐惧,嘴里一直重复着,   “赶快想办法捞我,让妞别在乎钱,不惜一切代价,救救我。” 大家热泪盈眶,感慨万千。   他们不忍心告诉他,妞根本没有营救。丫把钱全部转移到自己的名下,牛哥的前妻和孩子回来想见见他,妞竟说政府不让见。寄生虫最终吞噬了宿主。   从公安局出来后,温暖独自在三里屯游荡了两天,感觉自己像一片枯叶,漫无目的缓缓 飘落。   不知不觉中他飘到了静的故居。打开房门,扑倒在床上,温暖的耳朵差点没了,因为贴着耳朵,床头上插着一把雪亮的匕首。   这房间钥匙只有温暖和静有,所以他的震惊大于恐惧。   四处翻翻,他试图发现点线索。但房间太乱,无法找出蛛丝马迹。倒是床底下有一本静的日记。满目血泪史,令人不忍卒睹。   一切很诡秘。   温暖木然枯坐,侥幸等待着静的来电,他等了很久,冰箱里的方便面和火腿肠都被吃光了。   最终等来了一个电话。   “外,”温暖的声音很苦涩。   “……”听筒里只有可怕的沉默。   “您是那位?”   “是温暖吧,多年不见,我是胡四儿。你别怕,打架的事已经过去了。那是牛哥跟我哥的事,跟你没关系。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呀?”   “找我还是找静?她不在这儿。”温暖记忆中的胡四儿还是个愣头小子。   “我知道她不在,我只是想问问你,静这两天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没有。”温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镇定,胡四儿比温暖小几岁,但现在也是亡命徒一个。   “真没有?”说话的人脸上的肉一定是横的。   “真没有。”温暖觉得自己好像面对测谎仪。   “那就好,要是我发现你敢骗我,咱们可没完……”胡四儿的腔调绝对够基层黑社会。   “外,等等,静在哪?”   “静在哪?!静跑了,你不知道吗?就是打架那天。”   “啊?”   “我哥伤得挺严重的,离动脉就两厘米。在医院躺着整天生气,骂静没良心。操,本来她们俩都要结婚了。你要是见到静,告诉她,让她别躲了,老老实实回来,她走哪儿我都能给她翻出来,她逃不出我的手心。”   电话挂了。   温暖忍耐良久,还是忍不住拨了静的手机。   “您拨叫的号码已经停止使用。”   万般无奈,又拨妞的电话。   “我真不知道静在哪?胡四儿他们刚打过电话。她好多天没跟我联系了。”   “那她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样?”   “严重不靠谱。我觉得她是想把自己给造死。差不多有几个月,天天让我陪她high。肺结核还没好呐,劝也劝不了。有一次三天三夜没睡觉,她在我家洗手间昏倒了两次……对了,她跟我说过她想去西安看看。没准她真去了。也不知道那傻瓜口袋里还有没有钱……”   温暖突然感到阵阵寒意。他发烧了,就在他和静的故居。倒下前他发短信给菜刀,说自己要在西安呆几天。随即关机,与外界中断联系。   迷迷糊糊中温暖和静徜徉在天安门广场等待升旗,那是静一直渴望干的事。他们手牵手,戴着红领巾,快乐的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世界如此详和。   不知为什么,突然所有的人开始狂奔,四散而逃,人们像将死的老鼠一样惊慌失措。尖叫着往房子,箱子,垃圾桶里钻。   “地震了!”   脚下的大地一块块塌陷,像魂斗罗里一样。天空也变成了绛紫色,像科幻片里的死星一样可怕。   温暖的潜意识告诉他必须前往一个地方,于是他拉着静开始奔跑。身边的高楼大厦东倒西歪,他们越跑越快,温暖腾空而起。静抓着温暖的手吊在空中,她不会飞!俩人像失速的飞机一样摇摇欲坠。   “我爱你!温暖,记住我!”静大喊一声,放开温暖的手。   温暖又一次升上天空,眼睁睁看着静缓缓跌进毁灭的世界,那里已是一片火海。温暖哭喊着却听不见自己在喊什么。   飞了不知多久,身体把温暖带到了一座巨大的教堂前,温暖推开大门,眼前一片光明,那巨大的白光如液体般穿透他的身体,将他融入其中。  温暖感觉自己像睡在母体中一样温暖。   慢慢睁开双眼,眼中的热泪已经四溢,浑身大汗淋漓。   有人在帮他擦眼泪,那是一只美丽纤细的手。   “哎呀,你可终于醒了。居然还哭鼻子。”有时候美丽并不代表可爱。   “你怎么都追杀到这了。”温暖有气无力的抗议。   “呦……都这样了还拽呢。你知道我找到你有多难吗?我给你所有的朋友狂发短信,包括菜刀,我跟他们说,U2乐队偶尔听到redtemple的唱片,特喜欢,委托我找你呢。我把你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通通翻了一遍。这儿是秦大告诉我的。我一猜就是这儿,老情的故居嘛。”美丽此刻一脸聪明。   “你真行,真敢胡说。能告诉我你怎么进来的吗?”   “你忘记锁门了,哈哈,傻瓜。”   美丽象勤快的女主人一样承担起了照顾温暖的责任。收拾房间,洗衣服,拖地,手脚麻利。她喂了温暖很多药,给他煲了很多汤。买了很多东西,从毛巾床单到短裤袜子。当然她也顺理成章的享用了温暖的被窝,一切显得很自然。直到事后,大病初愈的温暖还是有点缓不过神来。   “你别担心,咱俩还是哥们。我顶多偶尔需要了借你用用。我的欲望不强,我其实更喜欢女人。”美丽大方地拍拍温暖的肩膀。   “这算什么事儿呀。你不能就这样把我给收了吧,不明不白的。我觉得咱们俩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你是少儿频道,我是成人频道。”   温暖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感觉自己如同一个被诱奸的小女子。   “没关系,我仔细研究过你,我感觉你的条件还算凑合配得上我。”诱奸人的人理直气壮。   “谢谢了,你真给面子。”当然,也不是谁都有机会被美丽诱奸的。   “其实你很需要我,比如,你穿衣服的品味实在太差了。好吧,以后我来帮你设计形象。记住,以后在这里只能穿我给你买的衣服,用我给你买的东西。听见了吗?”理直气壮地美丽开始盛气凌人了。   “我靠,你丫真自信。”   温暖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收拾了些东西。其实他的东西就是一个双肩背。   把静给他买的洗漱用品还有她的日记胡乱塞进包里。   “我走了。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温暖目无表情。   “嘿,你要去哪?带着牙刷干吗?”美丽正在做贤妻良母状,打扫卫生。   “我去趟外地。”   “哪儿?是要带我私奔吗?我要去!”美丽一脸警惕,满腹狐疑。   “不,我要一个人私奔。”   “过分!”   温暖出发了。没有明确目的,但还是坚决登上飞机。   整整五年没有回西安了。   堂哥在接机口挥舞着他的大手。他是新灞分局缉毒大队一中队队长。西装被圆鼓鼓的肚子顶起,像藏着一个饱满的篮球。由于他出生在饥荒年间,所以被起名叫温饱。   “你这家伙,四五年没回来了。突然袭击。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你妈也不在,去成都参加同学聚会了。”温暖和温饱的大肚子拥抱了一下。   “我知道。刚好这两天没事,回来散散心。”   一个瘦小机警的青年接下温暖的背包。   “温哥,吃了没?我是兰兆,还记得不?温队的手下。”对方地道的西安话亲切而陌生。他们的样子让你很难相信这些人是警察。   “废话,这还用问,直奔‘方上’。”还是温饱了解表弟。   “方上”是西安最著名的穆斯林食街,听到这两个字温暖满口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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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安的市容没什么变化。有些半成品楼多年来一直停工在那儿,很像是行为艺术家们留下的巨大作品。三人在市府门口停车下来。

  温暖走在熟悉的街上,看着陌生的人群。

  高家烤肉。




  形形色色的人围坐在油乎乎的小方桌旁,手捧冰啤,咀嚼烤肉。西安的烤肉串小肉薄,香极。两毛钱一串。三个人要了两百串。

  “这肉都是甘肃来的那帮流浪儿串的,一串给五厘。牛也是这些娃杀的,刀法凶狠利落。你别小看他们,不少都是背着人命跑出来的。晚上就睡在这案板上。”温饱满嘴石流油,说着评书。

  “这么小就出来讨生活了,能不学坏吗?”温暖也满嘴流油,发着感慨。

  “作为十三朝古都的艺术家,我们已经发起了中国的新文艺复兴运动。灵感来自唐朝。”邻桌的啤酒池烤肉林中有人滔滔不绝,一堆长发美髯公煞有介事。

  “今天在座的有中国最好的作家,词曲作家,画家,严肃音乐家,摇滚音乐家。我们聚在这里,有责任思考这样一个命题,中国的新文化应该走向何方?”最好的艺术家们令温暖很羞愧,因为他一个都不认识。

  “走,接着去吃水饺去。要吃的东西还很多,得抓紧了。老板,算账。”温饱置若罔闻。看看他,你就知道西安人有多爱吃了。

  “有人给结了。”老板满身流油,满脸冷漠,典型的陕西冷娃。

  “经常这样,可能是旁边哪个闲人给结的。”温暖甚是纳闷,兰兆帮忙分析。

  王家酸汤水饺。

  “一个半斤,俩八两,羊肉的!”一个极沙哑性感的女声从蒸腾的饺子锅后传出。温暖惊了,这是完全可以媲美摇滚女王janisjoplin的嗓子。急忙探头查看。这位超级女声有一张屠夫般凶神恶煞的脸,温暖立马打消了当伯乐的念头。

  “五爸!你咋在这儿?”上饺子的服务员突然大叫一声,惊醒梦中人。

  “你是?”温暖一时想不起自己是谁的五爸。打量来人,满头鸡冠金毛,乱七八糟,可能是被劣质染发剂腐蚀坏了。

  “噢,这是二表哥的娃,“嘉诚”。诚诚,你咋到老王家干了。”温饱很了解情况。

  二表哥夫妇都是老好人。几年前,表哥在货运公司当司机,跑长途翻秦岭,疲劳驾驶,睡着了,从上百米的山上冲下去。留下这么个遗孤。

  “你妈还好吧?”温暖缅怀着和二表哥的童年。

  “好着呢。五爸,我跟你说,我就喜欢摇滚。你们乐队啥时候来西安开演唱会呢?”金毛围裙下面居然穿了一条喇叭裤。很复古,让温暖想起了刚才的文艺复兴。

  “你一天不好好上学?跑到这儿干什么?”温暖很替二表哥着急。温饱无动于衷,嘴里吃的稀里哗啦,

  “唉,这娃不学好,一天净跟社会上的闲人胡混。他妈也管不住他。好不容易把他弄到职高学厨师,学校也是骗子,把娃都撇到这条街上当廉价童工。”

  “上不了高中也不能都怪我一个人,上学的时候问老师什么问题他都说不知道,不愿意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他说反正我也考不上大学。”金毛愤愤不平。

  三个人两斤水饺,吃了个肚儿圆。

  “撑死我了,咱们别坐车了,走走吧。”告别了金毛侄子,温暖倡议道。三人沿着鼓楼往西大街漫步。一路上不时有人过来问候,跟温饱打招呼的多是些商铺老板,有头有脸。跟兰兆打招呼的净是贩夫走卒钉鞋的。

  “兰哥,吃了么?抽根烟。”

  “不用不用,我正忙着呢,回头到你家喝酒。”按西安的说法,兰兆“势”很好。平日骑着挎斗摩托,腰杆笔直,双手戴白手套,以兰花指轻捏车把,招摇过市。有不少忠实fans。

  “还好意思到人家家里喝酒呢。”温饱一脸鄙夷,“上次他到钉鞋的那伙计家喝多了,把人家老婆睡了。害得人家差点把我们牌子摘了。”兰兆被批的脸红脖子粗,

  “还不都是他老婆把我灌大的……酒后乱性。纯属事故。”

  “兰兆,你能不能帮我办个事,查个人,看她在不在西安的酒店宾馆住。”

  “没问题,咱就是干这个的。上内部网一查就知道。咋?是欠你钱还是有仇。”


“都没有。朋友。”

  “哎呀,咱咋走到这了?这是李冬梅她家的院。看来你还是忘不了她。”温饱揶揄道。温暖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踱到了一个大院门口。那是三零八工厂家属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来。可能是大腿肌肉的记忆吧。”李冬梅就是温暖的初恋


情人。

  “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这住?”温暖望着里边的家属楼,自言自语。那些筒子楼已经风烛残年,破败不堪。

  “请问李冬梅家还在这吗?”温饱拉住了一个出来遛弯的大妈顺嘴问了一句。

  “冬梅呀,在打麻将呢吧,我去给你叫去。”温暖一听这话大惊失色,撒腿要跑,被温饱一把拽住。

  “怕什么,瞧你这点出息。”温暖扭头挣扎着像个中学生,

  “我们快走吧,人家肯定都孩子他妈了。多尴尬呀。”

  一个白裙子从远处的平房里跑出来。跌跌撞撞飘向温暖。温暖眼前模糊了,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美少女。

  “哎呀,没想到真是你,我不敢相信。”女班长的体形跟少女时代没什么变化,只是眉眼间多了些沧桑。

  “我正打麻将呢,邻居说有个男的找我。我从窗户往外一看,差点没晕倒。”她说这话的时候,温暖也正竭力保持平衡。

  此情此景,两人虽不执手,但绝对相看泪眼。

  “听说你结婚了。”这竟是温暖说的第一句话。

  “我早结婚了,嫁了我们厂的一个闲人。家里不同意,我们俩还私奔过。老公长得跟赵传一样,儿子长得跟老公一样。”

  “老公一定对你特好,都有儿子了,小日子过得不错呀。”赵传很丑但是他也许很温柔。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厂里一万人有六千下岗,我跟老公都失业了,不过他对我很好。我现在帮我弟看他的花店,生意还凑合吧。当然,肯定没法跟你比了。”女班长李冬梅对自己的生活很知足,生活的艰难并没有改变她的优雅。

  “你弟弟结婚了吗?我印象中他还是个小孩。”温暖想起自己中学时去班长家的情景。

  “他都离婚了。时间过得多快呀。”

  “是啊,人生如梦啊,我都想不起来当年我们是怎么分手的?”温暖真忘了。很可能是老年痴呆症提前发作。

  “你真忘了?是你不要我了。你去上大学,我顶替我妈上班了。一年里你连封信都没有。我妈让我死心,说人家是大学生怎么会娶你个工人。我放弃了。那时候我老公又死追我。我一气之下就嫁了。”班长说得很平静,没有怨恨。

  “我一直很关心你的消息,经常带着儿子去你们大院转,也不知道你妈家搬到哪个楼了。儿子问我,妈妈我们为什么总来这儿啊,我跟他说,妈妈小时候有个最好的朋友住在这儿。”温暖哭了。一定是地址错了,我好像写过信,他在心里为自己辩解。

  “我们去咖啡馆坐会去?”温饱善解人意。

  “不行,我得回去了,不然老公该生气了,他管我管的很严。”班长的样子很像个乖女儿,让人父爱泛滥。

  “那明天请你们全家一起吃顿饭吧。多少年没见了,好好聊聊。”

  “不用了,谢谢。他很爱面子,不会去的。”班长笑起来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她可爱的对大家挥挥手,转身离去。温暖目送着她的白裙子渐渐消失。他突然发现温饱这个老鳄鱼竟也热泪盈眶了。

  “我的天哪,李冬梅居然没怎么变老。风采依然,可惜了,可惜了,嫁给赵传可惜了。”

  ]北京是梦想,西安是现实。温暖觉得每次回西安,他都有一种被现实挫败的感觉。当然,现实中那些美好的食物除外。不过,北京的梦近来也有往噩梦发展的趋势。

  “你在哪儿呢?在西安!”老废来电。他怒了。“天晴唱片的人都快疯了。马上发片了,一堆采访等着呢。早都答应人家了,你倒好,不打招呼跑西安了,不高兴也下落不明。太不靠铺了吧!”

  “你们丫谁跟我商量了?我又没答应人家。那些烂采访谁答应的谁做。”温暖更怒。

  “你还想不想干了?这张唱片对你们来将生死攸关,再不火你们就完了。”

“完了就完了,我不在乎,大不了我回西安,我又不是没过过穷日子。”

  温饱的父亲也就是温暖的二大爷,是新中国第一代战斗机设计师,他捱过苦日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的大儿子温泉几乎一辈子都生活在西安银鹰飞机制造厂巨大的厂区里,跟他爸一样默默为祖国的军工事业做出贡献。他每天经手很多绝密的战斗机设计图,虽然一张也看不懂。他的工作是晒图,复印,放大缩小,然后将废图销毁。年复一年,三点一线,


与世隔绝,几乎都没怎么出过厂门,连午饭都是老婆每天给送去。

  “呀,温暖回来了。你大哥一天念叨你呢。都快神经了。”大表嫂过于热情让温暖手足无措……

  “告诉你个秘密,你大哥现在成了摇滚迷了。四十多岁的人了,每天收集北京这些摇滚乐队歌手的消息。自己还做了一大本剪报。”

  “早说呀,哥,我给你送所有乐队的签名照片和专辑。”温暖搂着老哥哥的肩膀,温泉实在太单纯了。

  “真的?那太牛了。你们可都是我的偶像呀。你知道吗?小旗现在也学唱歌呢。”温泉难得有自豪的笑容。

  “学唱歌干嘛?让娃好好学习以后上大学。”温旗是温泉的儿子,从小被溺爱坏了。温暖很清楚他是不是唱歌的料。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娃就好好学习不了,不是读书的料。现在的学校,那都是给能升大学的娃开的。小旗连初中都差点没上成,没人要啊,嫌娃学习不好。求爷爷告奶奶,不容易呀。”大表嫂恨不能给儿子把人生的每个分镜头都写好。

  “高中就更没门了。听人说咱陕西老歌唱家王妙花办了个音乐学校,能发文凭。削尖脑袋把娃塞进去,学声乐。唉,这总算上了高中了。你看,钢琴都给买了。”表嫂终于松了口气,和表哥幸福的摩挲着那台钢琴。

  “五弟,你看以后能不能让娃进个啥音乐团体?”

  “这行业……竞争太激烈了。得先看娃学得怎么样?”温暖明白他绝不能再打击善良的大表哥夫妇。

  “那你给娃听听嘛,给娃指导一下嘛。”

  “行,行。”温暖频频点头,小旗是这一家人的希望所在。

  “娃在外面都等半天了,不好意思进来。小旗!你五叔让你进来呢。”

  小旗和他的小女朋友进来了。这小子长得倒是高高大大,虎头虎脑。

  “五叔,你回来了,这是我女朋友雪儿。”小旗不卑不亢。

  “快唱两句给你叔听听,看看你学得咋样。”表嫂很替孩子前途着急。

  “我学的是美声,男低音,五叔不一定听得懂。呕……”小旗努力寻找发声位置,“咪咪咪……嘛嘛嘛……。”了半天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从哪儿出声。温暖觉得温泉夫妇太悲剧了。

  “我们俩准备今年去北京发展,我女朋友是学钢琴的。雪儿,你给我叔弹一首。”

  小旗的女朋友很自信的走到钢琴前,情感充沛的弹了一曲《献给爱丽丝》。可惜是简体版的,很多音被节省了。

  “现在置一套编曲录音的电脑多少钱?雪儿想先在编曲上发展。这有她编的小样。叔,你说雪儿现在编一首歌应该给多少钱?”

  “这不好说,你得先看有没有人让她编。她还没出名呢吧。”

  “你把你的新歌让她编几首她不就出名了吗?谁都是从无名到有名的,你说是不是?不过,编曲也是劳动,劳动是要有报酬的。咱得先把价钱讲好。”小旗说得很有逻辑。

  第二天中午温饱和兰兆把温暖从酒店的床上拉起来,说要带他去樊川原上玩。温饱看似粗(人)实则细(腻)。

  “我知道昨天大家把你搞颓了。没办法,这才是劳苦大众的生活。你老在北京上海转,太脱离群众了。”他好歹受过大学教育。

  “走,今天我刚好要去樊川问个案子,假公济私,带你去玩一趟。拍点片子。”谁能相信这家伙竟是摄影家协会的会员。摄影包里有哈苏,尼康,一堆名贵机子。

  “今天天气真好。咱别开你的吉普了,开兰兆的侉子(挎斗摩托)吧。还记得你第一次骑侉子带我出去玩吗?在山里熄火那次。”

  “记得,那次把你整惨了,推了一天车。来,兰兆,今天你开车,把你的白手套势扎上。”


樊川在西安南郊,属长安区。风光秀丽,土原绵延。他们往里开了很久,到了一个叫马腾空的乡,刚好碰到赶社火,停下来吃了一顿手擀凉皮,拍了半天秦腔。然后赶往新街村村委会。让村长把一个姓赵的农民叫来。温饱一口陕西话。

  “冷丁子认得不?”




  “啥?不认得姓冷的。”

  “那你看这些人里头有没有你认得的?睁大眼,敢胡说就办你个同案犯。”温饱拿出一沓照片。

  “咱不敢胡说,我看下……这个认得,俄表哥。”农民赵一看就是个二杆子。

  “最近有没有联系。”

  “联系,联系,前天来咧,昨天走咧。”

  “啥!再说一遍。去哪咧?几个人!?”一听这话温饱跟被扎了一针吗啡一样。

  “俩人。昨天刚走。说是去华阴我四舅家取些金子,明天可能就去云南咧。

  温暖坐在温饱的侉子上,兰兆骑在农民赵的嘉陵后面,四个人奔驰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几分钟前温饱跟温暖说,

  “你知道要抓的这人是谁吗?冷钉子,全国通缉的大毒贩。一直抓不到。昨天有个吸毒的说这伙计可能知道,今天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摸了个炸弹,出现重大线索。来不及回局里了,必须连夜赶到华阴。只能走山路,还就是摩托能开进去。”

  天空下起了暴雨。雨越下越大,路越走越泥泞。没人带雨衣。

  不知从哪儿突然划出一道巨大的闪电,像一把战刀劈来。温暖温饱惨叫一声飞出丈外,雨中的摩托车是个良好导体。

  温暖摔得跟泥人一样,唉哼着。温饱爬起来跟没事人一样,接着开车。

  “温饱,你他妈真玩命呀,你说你又不是蝙蝠侠,开这么快干嘛,我还不想死呢!”温暖抱着温饱的大肚子,贴在他耳边叫喊。

  “这算个球。有一回我跟兰兆追一个毒贩子,三天三夜没吃东西没合眼。回去接着干活。早都麻木了,这就是工作。我得养活老婆娃呀。”雨水不停泼在温饱的胖脸上,他真麻木了。

  “现在也没有什么正义感了。队里缉毒是有指标的,为了完成任务,我们什么招都用。设局放鹰,把各地的毒贩子往西安骗。”

  “你这家伙肯定是个贪污犯。那些名牌照相机我都买不起。”温暖觉得自己被摔得腰都快断了。

  “他妈的,兄弟们天天提着脑袋玩命,一个月才一千多块钱工资。你说咋活?耍个照相机你还看不惯?毒贩子个个都有枪,把我打死了,俺老婆娃谁管?。你说我不弄些黑钱咋行呐。唉,其实也就是罚点毒贩子的款。咱没有伤天害理。”温饱嘴里振振有辞。

  这一路上人文风光无法表述,因为伸手不见五指。不过,温暖倒是坐了一回真正的‘过山车’。上下颠簸,左右摇晃,令人作呕。不知道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目的地也到了。

  温暖搞不清自己是在梦游,还是在沉睡。

  绕了无数个弯后,农民赵伸手指了指一个院门,

  “四舅家到咧。”

  “你们在这等着,”温饱交待温暖,“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过来。已经通知兄弟们了,大部队很快就到。”

  兰兆蹑手蹑脚,翻墙进院。刚刚落地,就看见一杆土铳正对他的脑袋。

  “狗日的,敢来抢俺的货。”这狗日的绝对杀人不眨眼。兰兆腿一软,心想,

  “毕咧。”

  一声枪响,脑袋开花。温饱在墙头上把拿土铳的撂倒了。

  兰兆大喜,跳起来一脚把卧室门踹开。

  “不许动!动就打死你!把手举起来!”

  “别开枪!”床上有个人爬着大叫,把手往前一举,刚好伸进枕头下。兰兆以为他要拿枪。急忙朝天鸣枪示警,子弹穿过了屋顶。

  “别打我!”床上人又把手从背后高高举起,像在做瑜珈。

  “咕咚,咕咚……”屋顶传来奇怪的动静。

  “嘭!”一个身体重重摔在院子地上。正是大毒贩冷钉子。他一听见外头有动静马上躲到屋顶。没想到还是被兰兆的流弹穿膛而过。

  “对,地上这人就是他。”农民赵进来很冷漠的看了一眼。“屋里那是我四舅。”

温饱又朝天放了一枪,按照条例,他刚才击毙冷钉子的同伙时应该先鸣枪警告。

  “把疑犯打死了,只能等检查院的人来了。”兰兆打了一通电话。几个人精疲力竭,坐在院子里相对无语。

  “都快把人饿死了。”温饱看着墙上挂的半扇生羊肉。掏出匕首来,削下几块分给大家




  温暖饥寒交迫,满身烂泥,嘴里嚼着生肉,双眼无神。

  “我在做梦吗?”

  把青春献给

  身后那座

  辉煌都市,

  我们为了,这场美梦,

  必须付出代价。

  把爱情献给

  我身边最

  痴心的姑娘,

  你陪我歌唱,陪我流浪,

  陪我两败俱伤。

  一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

  我梦寐以求,就是爱和自由。

  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

  带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redtemple乐队的新专辑发行了。《私奔》登上了排行榜的冠军位置。

  乐队成员们忙于四处宣传,这是温暖事业中最令他痛苦的部分,因为他要做很多无聊的事,说很多车轱辘话。但是没办法。这是职业歌手应尽的义务。

  温暖和‘中指’及‘没头脑’在电台的大楼里四处赶场,挨家挨户的作节目,从早上十点开始到晚上十点还没结束。

  “收音机前的朋友们,晚上好!又和大家见面了,我是主持人铃铛。今天我们很高兴邀请到redtemple红庙乐队到我们‘明星爱打叉’节目来做客。首先请你们跟听众朋友们打个招呼,say嗨!”

  “嗨!”

  “请问你们为什么要起这么个奇怪名字,红庙?”

  “因为我们都住在红庙一带,所以就叫红庙。”

  “《私奔》这首歌最近成绩不错啊,先恭喜你们。不过也有很多批评的声音。有人说太商业了,说你们堕落了,有人觉得你们已经江朗才尽了。你们自己觉得呢?”

  花枝招展的男主持人“铃铛”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咄咄逼人。但结果却令人对他的性别产生怀疑。

  “其实我觉得乐队名字叫《江郎》也不错啊。”

  ‘没头脑’说得没头没脑。

  铃铛殷切地转向中指。

  “我没什么好说的,走别人的路让自己去说去吧,我想说的在这儿也说不了。我的名字叫中指,我向那些批评我们的人表示问候。”

  铃铛脸上有点仓惶,

  “温暖,你是主唱,你是怎样看待这些批评呢?老实讲,我以前是你们的歌迷,但是这张专辑的歌曲我也不太喜欢。”铃铛急于展现自己的个性。

  “你刚才说的‘有人’,是不是就是你自己呀?”温暖注意到铃铛的衬衣是粉红色的。

  “我也算是其中之一吧。”铃铛尽量让自己仪态大方。

  “请问你认真听过这张专辑吗?说老实话。”粉红衬衣的皮肤太过白晰,主人一定勤于呵护。

  “对不起……不好意思,铃铛最近节目实在太多了,没来得及仔细听,不过《私奔》我还是听了。”铃铛矜持的笑笑。

  “那我就不说什么了。下一次,作采访的时候,请先听一下别人的专辑再批评,好吗?”温暖尽量克制自己。

  “好吧,我们还是进入下一个环节吧。我们这个节目每一期都会有一些幸运观众得奖,奖品就是由我们的嘉宾替他们说出他们想说的话。首先请红庙乐队的中指为尾数是8762的朋友读信。”

  “手机尾数是8762的朋友,你的儿子让我替他向您问安,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中指读完后伸出了中指。

  温暖也拿到一张纸,上面写着:

  手记尾数是9966的朋友,你的男朋友让我转告你,他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想念你,就像狗熊想蜂蜜。但愿人长久,千里共缠绵。

  “这个我说不了。”温暖平静的看着铃铛。

  “没关系,这个说不了,你还可以选别的,有很多呢。”铃铛的态度不容置疑。

  “别的我也说不了。”温暖面无表情。

  “这是直播,我们已经预告过了,你必须说。”铃铛用妩媚的音色悄声威胁。


“对不起,我们会尽量配合你的,但这已经超出了我的底线。”温暖有点愠怒了。

  “你今天不说也得说,不然小心我们封杀你。”铃铛声色俱厉,青筋暴起。

  “去你妈的,你丫尽管封杀吧,你以为你是谁啊?中指,‘没头’,咱们走。”温暖起身拉开直播间的门,吹着口哨,旁若无人。




  “你,你,你,你们岂有此理!啊!气死我了,我要杀人!我要杀人!”铃铛抖动着兰花指,他已经完全气疯了。

  红庙乐队的大胆反抗酿成了该电台历史上的一次重大事故。

  “靠,你真够拽的,有性格,我崇拜。”

  美丽接二连三地发来短信。

  “这种节目不上也罢。你现在干吗呐?想我了吗?没事咱们去游夜泳吧,到我表哥的健身会所。听说你游泳很棒。对了,干脆裸泳!”美丽从来不知含蓄为何物。

  “中指,‘没头(脑)’别郁闷了,打电话叫上你们的女朋友,今天我请大家游泳,然后宵夜。”温暖想让兄弟们高兴起来。

  美丽完全不会游泳,所以她有理由让温暖充当救生圈。

  温暖感到很吃力,有一种行将溺水的无奈。

  ““我爸已经知道我们俩好的事了。他很欣赏你,所以你最近给我老实点,别让我丢脸,我可听说你很花啊。”美丽总是气焰嚣张。

  “我很花这事还用你听说,我直接告诉你不得了。”温暖无情地打击嚣张气焰。

  “你想气死我呀?喂,你觉得我唱歌到底怎么样?我爸要给我出唱片了,你给我写首歌吧?”美丽不仅抗击打能力强,而且看似天(真),实则世(故)。

  “我给你写歌,恐怕不合适吧,我写的都是摇滚的。”

  “没关系,我准备走偶像摇滚路线。我给你唱一首我自己创作的歌吧。别以为只有你会写歌,我也是能创作的。”

  美丽大方的唱起了自己创作的歌曲,神情投入。

  温暖觉得自己宁可溺水而亡。

  温妈妈来北京了。她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活得怡然自得,完全按照自己的旨意生活,没人能动摇她的信念。温暖恋母情节严重,不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特别想念妈妈,请求妈妈来北京,但一见面住没多久妈妈就闹着要走,原因是温暖很不听她的话。

  温暖接到妈妈的留言就急忙从静的故居赶回家。

  妈妈在小憩。菜刀在没完没了地打电话。她和朋友开了一家美容院,生意不错,春风满面。

  对温暖菜刀依然客气,这种客气就是连续一个月不理你。沉默是金,溯源于圣雄甘地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而这种以柔克刚的群众运动最近又被称做冷暴力。

  女儿躲在沙发后面,手拿毛绒兔子和小熊,自编自导着。

  “小兔子,不准哭,你再哭我就把你关到黑屋子里去!”

  “别关我,别关我,我害怕,爸爸,快来救我。”小兔子高叫着。

  “叫爸爸也没用,他才不要你呢。”

  “宝贝,过来,”温暖冲女儿招招手。

  “来,陪爸爸坐一会儿。”

  女儿不爱说话,她是温暖见过的最美最优雅的异性,他每次看到这个天使都会心碎。

  “告诉爸爸,谁是小白兔?”

  她指了指自己。

  “谁是小黑熊?”

  “妈妈。”

  “那爸爸是什么?”

  “你是大灰狼。”

  “……”温暖为自己的身份感到羞愧。

  “爸爸你为什么老是不回来陪我玩呢,我都孤单了。”

  “因为我得工作。”

  “为什么要工作?”

  “工作了才能有钱,有钱了才能给你买新玩具和好吃的。”

  “那好吧,那以后你去工作我就不生气了。”

  “谢谢你。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讲个什么故事呐?”

  “大白兔和小灰狼的故事。从前,有一只小灰狼,他很孤单,没有人愿意跟他玩,因为他是坏孩子……”

  “妈妈,我堕落了。”

  晚饭后,温暖陪妈妈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凄然感慨。

  “你不会堕落的,你只是一时软弱。记住,你是神的孩子,神不会离弃你的。”温妈妈是另一位天使。虽然她老了,但岁月使她更虔诚,也更坚强。

“我完全迷失了,迷失在这欲望的丛林中。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一切只是机械的重复。不知道自己爱谁?也不知道该爱谁?或许我能同时爱上几个人,但这只会给她们带来伤害。我做错了很多事,犯了很多罪,我想神已经离弃我了。我不配拥有祂的爱。我的心中已不再有平安喜乐了。我憎恶现在的生活,但没办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总有一种要将自己毁灭的欲望,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活不下去了。”




  温暖只有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忏悔自省。

  “你说这样的话实在让我伤心。我给了你肉体的生命,神给了你灵里的生命。不管你做错了什么事,妈妈都不会抛弃你的。而神对你的大爱更是远超过我。所以你要爱惜自己。你一直都是妈妈的骄傲,但是你要远离罪恶,我这次来就是因为放心不下你。还记得当初你要到北京做歌手时给我发的誓吗?”温妈妈的身上充满着信仰的力量,那力量让她稳如磐石。也许她无法改变世界,但世界也休想改变她。

  “记得,我说过有一天我要是吸毒了,我就自杀。”不幸的是,温暖已经被这世界改变了。变得自相矛盾。

  “你不用自杀,但得面对你的老母亲,和你在天上的父。凡事都可以作,但并不都是于你有益处的。”老太太的眼中满是慈爱。

  “已经太晚了,妈妈,已经太晚了。”

 红庙乐队的唱片大卖。老废他们热心张罗着要给温暖搞个庆功派对。

  在有轰鸣的电子乐派对里,温暖遇见了瓦全的二子。

  没有想到心情不好的二子有一个更加苦命的表姐,她的表姐正被人追杀。




  当温暖从迷迷糊糊的状况中醒过来时,他突然惊觉自己的一条胳膊没有了,急忙寻找,发现它压在一个人的颈下。温暖用另一只手去掀那人的脑袋。那人醒了。静。

  这很可能是药物导致的幻觉,因为她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就消失了。

  后海。满天星斗,海里波光粼粼,静双手抱膝坐在湖边,举头望明月。

  “你也太神奇了吧,总是来无踪去无影,跟飞碟似的。”温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才真行,分开这么长时间,我都跟过别人了,结果发现自己最爱的还是你。”静面带微笑,轻描淡写。

  温暖的眼泪夺眶而出。

  “二子是我表妹。我到她那儿住就是为了躲胡汉三,结果还是被发现了。我跑出来给二子打电话,才知道她正和你在这儿瓦全呢。”

  “好吧,你最近生活得怎么样?”这是温暖对静的常用语。

  “很是不得(要领)。”

  “身体还是心灵?”

  “心灵。”

  “一般来说,身体、心灵有一个得(要领)就很牛了。”

  “但我想身心兼得。”

  “你太贪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我有点不高兴。”这是静的常用语。

  “我也有点莫名伤感。”温暖很容易被感染。

  “不如咱俩携手投湖吧?”

  “好啊,毅然决然,一头扎下。”

  “那不是很美吗?”静满脸向往。

  “是很美,在水下稍作停顿,然后以优雅的姿势游向远方。”……

  “哈哈哈……温暖,你还是那样……怎么样?你觉得我变老了吗?”

  “没有。你在我心中永远是常青树。不过你倒是成熟多了。”静的眼角开始有鱼尾纹了,这让温暖很感慨。

  “真会说话。对,我成熟了,成熟了以后发现了一件可悲的事,就是从小接受的很多观念都是错的。”

  “说的没错。”

  “你还相信爱情吗?”

  “我相信,但我相信爱情是爱情,性情是性情,两回事。你可以深爱一个人,随时准备为她死,但并不一定想跟她做爱;你也可能找到一个人在性情上很和谐,但提起裤子你就想离开。……”

  “如果两个人中的一个错把性情当成了爱情,或者把爱情当成性情,那会怎样?”

  “那她的生活会很……悲惨。”

  “我听到你的新歌了。《私奔》,真好听,令人哭泣。”

  “你的评价完全出于感情色彩,不过,我还是很高兴,那歌是为你写的。”

  “我知道。你真的想私奔吗?”

  “真的,我太他妈累了。”

  “我也想。留在这儿,胡汉三不会放过我的……还记得,私奔的话是你什么时候说的吗?”

  “有一件事我想你有权利知道,因为跟你有关。我怀孕三个月了,大夫说是个男孩,不是胡三儿的,是你的,记得那次我在666 high大的晚上吗?”

  “天哪,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有机会告诉你。我发现的时候你已经不要我了。”

  “你跟胡三儿到底怎么回事?”

  “那是我太傻逼了,自找的。你离开我以后,我伤心死了。每天跟妞妞出去造,结果让胡三儿下了药,糊里糊涂被人给办了。”

  “我操。”

  “就是那天。刚好你们也在,胡汉三还让牛哥给打了。活该!我真高兴。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决定逃了。”静悠悠道来,“不管怎么样,今天我都得离开,你愿意跟我走吗?”

  “算了,你不要回答,我知道这是妄想。”

  “我跟你走。”

  吉普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枪炮玫瑰的音乐震耳欲聋,温暖突然感到很开心,他妈的,爱谁谁了。以前活得忒累了,从今天起劳苦大众彻底得解放。静也很兴奋,不停地尖叫欢唱,直至喜极而泣。

  高速路上宁静漆黑,弥漫着大雾,能见度只有二十多米,但车子已经被温暖开到了时速一百九十多公里。

  有时候幸福其实很简单。她离你只有一步之遥,那一步就是勇气。但大部分人缺乏勇气,所以他们不幸。

  开着开着,温暖和静谁也不说话了,空气中只有音乐,他们沉浸其中,享受着前所未有的美好。

  温暖一手扶方向盘,一手搂着静,作了一个深深的湿吻。

  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前方是个急拐弯,手忙脚乱猛打两把轮,已经来不及了。

  俩人都没系安全带。

  车子“砰!”的一声撞上护栏,弹起后飞向天空……温暖眼前一黑。汽车接连铲断几棵碗口粗的大树,冲出五六十米后,四轮朝天卡在一片林子中间。

  温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失去知觉。直到疼痛唤醒了记忆,他发现自己的脸贴在车顶,身体以匪夷所思的姿势盘在静的下半身,静的上半身已经冲出侧窗,脑袋撞在树上。

  温暖拨打了122交通事故报警电话,但无法确定车祸地点。温暖只好拨通了秦大的电话。

  “……哥们和静在高速路上出车祸了,很严重。”温暖的声音低缓沉痛,“静满脸是血,你能叫个救护车过来吗?”

  回到静的身边,到处是血。温暖找了些纸巾给她擦着,静发出可怕的呻吟,她的颈椎骨折了。

  “你别动,我给秦大打过电话了,他马上叫人过来。”

  “别叫他来,我……不想见他。”静神志很清醒。“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又不敢说。”

  静直视着温暖的眼睛,平静而美丽。

  “你说吧。”

  “我和秦大睡过……我对不起你……”

  “我早知道了,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只有我对不起你。”

  静长出了一口气,“宝贝……我想抽根烟。”

  温暖找到了一根烟,在找打火机的时候,突然发现波波给他的打火机虽然已经变形,原来却是一把枪,有两发子弹。

  温暖把烟点着了放到静的嘴上,她抽烟的样子很酷。

  温暖紧紧地抱着静就这样坐着,一直坐着,直到她停止了呼吸。

  温暖没有感觉到特别悲伤,因为他已经傻了,有一种高潮迭起终于过去的欣慰。

  他用一只手拿起那把打火机手枪,对着黑夜开了一枪。

  温暖对音色很满意。然后他又轻轻举起那玩意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在濒死的亢奋中,温暖听到了自己发出的最后呐喊:

  “妈妈!不管我将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我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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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载了
看着看着热泪盈眶
感觉上挺石康的

就是少了一些石康的雕琢和贫
我有个朋友不喜欢石康
可能是因为他不太尊重女性的缘故吧呵呵
可是我不讨厌他
说不上喜欢
但是不讨厌
因为我觉得虽说所以人都需要被拯救
但是他笔下的人物更需要的是..
释放
不知道准确不准确
只是感觉
温暖也是
需要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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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的.看不了,太长了,就像你的舌头!!!
长,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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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说话呢~~!
科本~~~
她是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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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哦哦   SORRY   是有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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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看完了,很感人,我想问楼主,是原著还是转载?
写的很好,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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